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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再见司音

    “他行不行啊?”凌兆看着抖得如筛糠的少年。

    少年年纪小,胆子更小,好不容易被沈晏初连哄带恐吓,稳住了情绪,此时一见凶神恶煞的凌兆与冷冰冰的傅璟宁,又缩成了一团。

    “行不行都得是他了。”沈晏初无奈道,忍不住踹了那孩子一脚,“你他娘的大小也算一个男人,就这点胆子”?

    这一脚本也没用力,那少年却一个顺势,又瘫在了地上,眼泪刷刷地掉了下来。

    三人齐齐揉了揉太阳穴。

    “要不你换上他的衣服?”凌兆灵机一动,指了指沈晏初。

    沈晏初一脸的不可思议:“就算天黑看不清模样,声音也可以含混些,可我比他快高一个头了,那些守卫得有多瞎,才看不出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都差不多的身高,凌兆甚至还比二人都胖了一圈,不远处放哨的几人也都是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哪个也不像是能扮得了十二三岁少年的模样。

    傅璟宁深吸一口气,摸了摸来之前顾琳琅怕顾峥嵘不信任他们,撕了又写,写了又撕的亲笔信,原本看那师徒二人能进得去宅子,至少先将这信送进去,也好叫顾峥嵘配合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谁知竟碰上这么个扶不上墙的!

    正僵持着,突然不远处传来低低的一声“什么人”,随后一阵悉悉率率的打斗声,一个手下压着一团小小的人影来到三人面前。

    那人一身黑袍,风貌挡住了大半张脸。

    凌兆本能将傅璟宁护在身后,压低了嗓音问道:“你是谁?”一边说着,用剑尖挑开那人的风帽。

    借着不远处昏黄的灯光,待看清那人的相貌,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司音?”

    当然,最吃惊的必须是方才还念叨“司家一夜之间搬离长安,音信全无”的凌兆。

    “你你你你你……司家没走?”

    “司家走了,我没走。”司音咧嘴一笑。

    那日在天玄军的护送下回到长安的时候,是后半夜,正如顾琳琅所言,傅璟宁在长安的心腹就守在司家附近,为了叫她放心,那几日安禄山的人尽数从司家撤了出去,她一刻也没耽搁,甚至连离别数年之后的重逢也匆匆带过,只求了傅璟宁的心腹与尚未来得及离开的天玄军,当夜便护送尚未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家人离开了长安。

    “傅大人,您与琳琅处处都为司音想周全了,顾峥嵘尚一个人在长安,司音怎么会一走了之呢?”司音对傅璟宁施了一礼。

    当初安排家人离开的时候,她本着顾琳琅留给她的信中“走得越远越好”的忠告,将离长安最远的地方都考虑到了,甚至还考虑了大唐以外的新罗,波斯,可司家人多,老的老,小的小,目标太大,且今后的生活也是个不得不考虑的大问题,正一筹莫展之际,傅璟宁的心腹给她一个锦囊,上面是傅璟宁的亲笔书的八个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是了,顾琳琅那么相信傅璟宁,这个时候,有什么地方能比河西更安全,也更适合安身呢?

    傅璟宁笑了笑:“不过是权宜之计,至少现在,河西还是安全的,只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我们来了长安?”

    司音瞟了一眼凌兆:“司音没有别的本事,如今藏身在长安最大的歌舞坊,杨柳阁,今日,无意中在观众席见到了凌将军……”

    “茵茵姑娘?你就是那个戴着面纱弹琵琶的茵茵姑娘?”凌兆惊呼,察觉到傅璟宁与沈晏初齐刷刷移过来的眼神,虎躯一震,“看我做什么?长安我又不熟悉!总要找个人流密集、汇聚了三教九流的地方打探消息吧!”人在心虚的时候,嗓门都格外高,“大人敢说杨柳阁的跑堂的里面没有您的人?”

    “有啊,”傅璟宁好整以暇地道,“原本我就打算直接让你去找他的,后来忙着忙着就给忘了,没想到你自己就找过去了,我也没说什么啊,你急什么?”

    凌兆本就不是善言谈之人,被傅璟宁这么一怼,脸憋得通红,更没脸承认自己是偶然经过杨柳阁,听到里面似曾相识的琵琶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自作主张走进去了。

    “那个,也幸亏凌将军进去了。”司音忙打着圆场,“我怕凌将军瞒我,便自作主张跟着他一路到了这里,傅大人,您别怪他。”

    司音说着,看了看地上的少年,方才一直躲在暗处瞧,对此处的情形与傅璟宁的打算也猜了个23书网p;amp;ldquo;大人是打算叫此人进去送信?或许司音倒可以一试!”

    “你?”傅璟宁看看那少年,又看看司音,身形确实差不多,相貌的话,月黑风高的,稍微低些头,若非有心倒也看不大清楚,最重要的是,少年正处于变声期,司音只要稍稍压一压嗓子,听起来十分相似。

    “眼下除了我,貌似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司音说着,见傅璟宁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便褪去外面的风衣,又去扯那少年的衣物,最后将头发重新挽了,戴上少年的帽子,又从地上蹭了些灰尘抹在脸上。

    一番操作惊呆了眼前的三人,甚至还有仍瘫坐在地上的当事人,虽说不上一模一样,但足以以假乱真。

    接过傅璟宁手中的信与沈晏初手中的药,司音稳了稳心神,点点头,从后面绕到永义巷外,故意小跑了一段距离,扰乱了呼吸。

    宵禁期间,永义巷里的摊位都已经收了,巷子里显得冷冷清清的,除了最开始的壮汉。显然是这些守卫的头目,直接进了那扇红漆大门,其他的已不知寻了什么地方隐藏了起来,从外面看不到一丝痕迹,可又令人不得不怀疑,一旦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第一时间从不知什么地方跳出来。

    按照少年之前的交代,司音一长两短敲了三次门,又等了片刻,终于从里面开了一条仅够通过一人的缝隙。

    夜风中,门廊上的风灯摇摇晃晃,将司音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按照那大夫的说法,这小徒儿才收了没多久,永义巷也只去过一两次,并不熟悉,果然,那壮汉头目只问了句“什么药”,司音按照少年之前交代的说了,惜字如金,喘着粗气,对方并没有生疑,摆了摆手,将她放了进去。

    这是司音第一次见到不知从顾琳琅口中听过多少次的顾峥嵘。

    十三岁的少年,清瘦,白皙,神色清冷,捧着本古籍歪在床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与顾琳琅所描述的调皮、可爱、乖巧之类的词儿没有一个搭边的,除了好看。

    “药抓好了?放那儿就好。”老妪本撑在不远处的方桌上打盹,听到动静清醒过来,身子却没动,只对着司音指了指面前的桌子。

    “哎。”司音应着,有些拿不准这个老妪是否就是顾琳琅所说的一直照顾顾峥嵘的那个值得信任的嬷嬷,身后又跟着那头目,保险起见,一双眼睛转了转,将那药包往桌上一放,又状似无意地用袖子一拂,药包便尽数落到地上,本就松松缠着的一叠便散了开来,惊得嬷嬷一个激灵。

    “这孩子,怎么毛手毛脚的!”嬷嬷瞪她,一边蹲下身来捡。

    司音也一边赔着不是,一边作势要去捡,身后的头目却不耐烦地提醒道:“不必了,你赶紧走。”

    “哎哎!”司音忙转过身冲那头目弯了弯腰,一边借着身子遮挡,迅速将揉成一团、藏在袖中的信准确无误地弹到顾峥嵘手边。

    原本视线一直未从书上移开的顾峥嵘几乎凭着本能将那封信抓在掌心,来不及塞进被褥底下,便迅速转过头来瞧,奈何司音却早已经绕过那头目,出了房间,便只来得及瞧见一角衣摆。

    待那头目见并无异样,离开房间,嬷嬷也颤巍巍地去到外间煎药,顾峥嵘终于强行抑制住狂跳不止的心,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封皱皱巴巴的信——是姐姐的字。

    越往下看,顾峥嵘呼吸便越粗重。

    “见到信后,务必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傅大人很好,你可以完全信赖他,像信赖姐姐一样……”

    “峥嵘,姐姐在凉州等你。”

    看到最后,顾峥嵘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

    见到司音从院子里安然无恙地出来,三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若那嬷嬷值得信任的话,里面只有一个看着不怎么好对付的中年男子。”司音道,“我本来想着能不能将顾峥嵘换出来,可那个人盯得太紧了。”

    傅璟宁点点头,据心腹所言,这些年陪着顾峥嵘的都是这个嬷嬷,应该是可以信赖的,司音这个提议倒提醒了他。

    换出来……

    “不行!”谁知他还没出声,凌兆先一步将司音的提议否决了,“若真如你所说,那壮汉如此谨慎,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发现端倪,到时你如何脱身?”

    司音抿了抿唇,没有答话,这个问题她之前还真没考虑过,依着那些守卫对安禄山的了解,一旦发现顾峥嵘不见了,自知没了活路,一定会先杀了她,再集体自我了断,以免祸及家人。

    “不一定非要是司音。”傅璟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凌兆,方才听司音说夜里那宅子里只有一个人守着,对于如何将顾峥嵘换出来,便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可只有她最合适……”沈晏初忍不住道。

    傅璟宁但笑不语,先遣了远处的几人带着少年离开,最后看了一眼那院子,这才带上司音一道回到他们所住的客栈。

    客栈内,傅璟宁房内的烛火亮了一夜。

    第二日,四人从房内出来,各自脸上都不大好看,显然,这一夜并没有商量出个大家都满意的方案来。

    各怀心思地用完早膳,傅璟宁又将人都召集回自己房间,第一次在外面仗着身份的优势擅自做了决定:“不用讨论了,就按我最先提出的计划行事。”

    凌兆心虚地垂着头,不敢吭声,司音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只沈晏初跳着脚:“不行,太冒险了,弄不好连院子都进不去!”

    “没错,”察觉到沈晏初终于一语中的地指出了这个方案最大的风险,司音双眸终于聚了焦,“沈大人说的没错,大人,我进那院子的时候,你们在外面是清清楚楚看得到的,您如何确定他们的人就看不到?”

    傅璟宁语结。

    他是个男人,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叫个女孩子去冒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在顾琳琅那里也没法交代,所以他计划的是自己进去,在门口处想办法将那头目撂倒,迷药也好,迅速出手也好,然后再去将顾峥嵘换出来,天色暗,距离又远,身形有些差距想来不会太明显,可关键就在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头目发出信号之前将他解决了,又不会落入任何人的眼中。

    之前他想的是实在不行就弄出点动静来,将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可一来他们不清楚暗中究竟藏了多少人,一旦有一双眼睛发现了门口处的异样,就可能使计划泡汤,二来更拿不准如今安禄山在长安城暗中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一旦闹出了动静,他确实没有把握安全撤出长安,所以必须要留出足够的时间。

    “所以,还是我进去最合适。”司音颤着声音道。

    与其说之前并未考虑自己如何脱身,倒不如说,她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脱身,顾琳琅与傅璟宁将他们司家都救了下来,为了顾峥嵘牺牲她一个又算得了什么呢?

    显然,傅璟宁从一开始便是清楚她的真实想法的,也许他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动摇,这无疑是最稳妥、代价也最小的选择,然而,司音明显感觉到,过了那一个瞬间,傅璟宁便又义不容辞地否定了这个选项,更何况,旁边有个脑子轴到令人发指的凌兆。

    “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凌兆瞪她。

    当初傅璟宁与顾琳琅动身前往南诏之前,将凉州城的安危托付给了天玄军,却将司音的安危托付给了他凌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