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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君来轻似梦

    陈无风听见脚步声,就将身藏在一旁的石柱子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便服老者,缓缓迈步,走向侧殿。

    又听冯三儿道:“师妹,我们自幼认识的,你怎地就如此不待见我?”

    陈无雪坐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看他,也不言语。

    冯三儿接着道:“师妹,如今你是败军之将,落在我手里,我本可对你无所不为。可这几日来,我对你谨守君子之礼,可曾有半点逾矩?”

    陈无雪闻言,不由冷笑道:“君子之礼?你这样的人竟敢自称君子,真真笑死人了。你不敢对我逾礼,不过是畏惧那位王老先生的威严罢了。”

    冯三儿摇头,道:“师妹,你错了,我是真心对你的。我为了见你,带着他们,千里奔袭至此。”

    陈无雪厌恶道:“为了见我?我们精心策划近十日,命悬一线的打下这中宫。却被你做了黄雀,夺了果实,又将我囚禁在此。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冯三儿道:“师妹,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这大墓太危险,陈无风保护不了你。我只是想把你带在身边,保护你而已,你怎么就不明白?唉,你伤了我的心。”

    陈无雪道:“呸,我师兄是许弋县第一人,比你强上千倍,万倍!”

    冯三儿闻言,呵呵冷笑道:“那他现在在哪?他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来救你?”

    陈无雪神色一滞,愣了片刻,道:“他一定来了……一定就在这里!”

    冯三儿呵呵冷笑道:“就在这里?恐怕已经回到许弋了吧!”

    他说完这话,偷眼去看陈无雪时,只见陈无雪面色一变。

    他便暗暗点头,接着道:“师妹,你在害怕什么?”

    陈无雪回过神来,失神道:“我害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冯三儿呵呵冷笑,道:“错了,你怕!因为你猜到了,你那个号称许弋第一的师兄,早已回到许弋县了。他身上有破界符是不是?你了解他,你心里清楚的很,以他的性子,一定不会回来救你!”

    陈无雪面色煞白,喃喃道:“你胡说……”

    冯三儿冷笑道:“胡说?那你反驳我呀,来拆穿我呀。告诉我,我是怎样的胡说!”

    陈无雪眼中流出一行清泪,喃喃道:“你胡说……”

    冯三儿道:“就算他没有走,他回来了,他现在就在这里,就在外面听着,那又怎么样?以他的性子,他会出来救你嘛?他不会!他总是要给自己留退路!”

    陈无雪流着泪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冯三儿抓着她的香肩,道:“为什么不让我说?为什么不肯面对现实?他知道你喜欢他,更知道我喜欢你。可现在你落在我的手上,他为什么不来救你?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冯三儿一字一顿的,说完最后一句话。看陈无雪时,只见她已哭成个泪人儿。

    那俏脸吹弹可破,又梨花带雨的,勾的他心里好痒。

    他便趁着机会,缓缓俯身,一点点的靠近那俏脸,轻声道:“师妹,他一辈子也不会像我这样,对你说。”

    陈无雪闻言,迷迷糊糊的抬起头,道:“说什么?”

    冯三儿道:“我爱你。”

    陈无雪终究是年少无知,她自为人来,也曾受过几次表白,只是更没有一次,是在这香闺之中、粉床之上、梨花带雨之时。

    此刻闻言,不禁一怔。

    冯三儿心中暗喜,趁此机会,望着那樱唇,便即吻下。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住口!”

    又有一股劲风,凭空生出,扯着冯三儿,将他往后一拽。

    可怜冯三儿,眼看那樱唇越来越近,几已能看清那唇瓣上的纹络。就要一亲芳泽,魂灵儿都飞在九霄云外之时,却又被人生生唤了回来。

    他便大怒,回头道:“谁!谁敢坏我的好事?”

    却望见王安那张老脸,不由惶恐道:“老师……”

    陈无雪被那一声断喝,惊的回过神来,想起方才那一幕,不由又惊又怒,望着冯三儿,怒道:“冯三儿,你竟敢蛊惑于我!你这个畜生,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

    王安面色阴沉,望着冯三儿,痛心疾首道:“不久便要成亲,名正言顺了,可就急在这一时?却不凭白污了我的眼目?”

    冯三儿愧悔道:“弟子言行无状,请老师恕罪。”

    王安对陈无雪努努嘴,道:“快给她披上嫁衣,戴上红盖头。”

    冯三儿闻言,便拿着那嫁衣、盖头,到陈无雪身边,道:“娘子,我来伺候你。”

    陈无雪闻言,望着那红嫁衣、盖头,直吓得魂飞魄散,对王安道:“王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们沧澜学宫的弟子,强抢民女而不管么?”

    王安沉声道:“女娃,莫要焦躁,我与你主持一桩姻缘,包你满意。”

    陈无雪闻言,破口大骂道:“老东西,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不想你比小人还小人!你们如此行径,若拿到官府,他要治个强奸罪,你也要连坐,跑不掉的!”

    王安默然不语,便似没有听到。

    冯三儿嘿嘿冷笑,将那嫁衣给陈无雪套上,将那盖头盖了。

    原来陈无雪手脚被绑缚,却也不能反抗,只能任由他施为。

    冯三儿安排停当,上下打量陈无雪,却就鞠了个躬,道:“娘子,且好生等着,要不了几个时辰,日头黑了,就来与你圆……”

    一个“房”字未出口,只听王安道:“胡说什么,快走!”

    冯三儿不敢怠慢,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将那门锁插了,又仔细点检一番,确信没坏,这才离去。

    陈无雪耳听得“当”的一声响,心知门被锁了,再难逃出去,却就泪如雨下,放声大哭,只道:“师兄,你在许弋,若知晓此事,可会来救我么?”

    “师兄,我也不要你来救我,只要你为我伤一会儿心,便也知足了。”

    “师兄,我也不要你为我伤心。只盼着一得机会,便即自裁,叫你永远不要知晓此事,那便好了。”

    ……

    她念念叨叨的哭着,直把那一腔子深沉爱慕,都化作泪水长流,又倾泻在碎碎念中。

    陈无风将身藏在石柱后,一直听那房间里动静,早已是心如刀绞。

    他又是愧悔,又是难过,又是愤恨,恨不得剐了冯三儿才好。

    可他终究顾忌王安的存在,不敢现身。

    此刻王安带着冯三儿走了,他就一纵身,跳上宫殿,又伸手去揭那瓦。

    陈无雪正哭着,忽听得上方“蹬”的一声轻响。

    她终究是个修士,耳聪目明。此刻虽在哀恸之中,警觉还未失。却就收起哭声,把头往后一甩,甩开那红盖头。又睁着一双泪眼,看向上方。

    又听的“锵锵锵”的声音,她略一思索,便知道是有人在揭瓦。

    少倾,那上面一片瓦被揭开,露出一丝光亮。

    她的心跳在嗓子眼里,只想:“是谁?这时候来上房揭瓦?”

    若是朱砂门之人,一定大摇大摆的来了,不会偷偷摸摸的上房揭瓦。

    况且平日里,除了王安和冯三儿,也不会有人来此。

    可若不是朱砂门的人,那又能是谁?她虽久不外出,却也知晓外面的情形。知晓朱砂门众人,要取龙鳞,要隔断和外界的联系,一定要升起吊桥,绝不容人随便进入中宫。

    正想着,上面那人动作飞快,又揭开四五片瓦,那光亮便大了一些。

    又听见“咔”的一声响。这声音她也熟悉的很,却是钩爪钩东西时,钩实了的声音。

    又见一根绳子,自那上方垂落,一直落到她床上。

    又见一个白衣人,跳在那天光里,抓着绳索,须臾落下来,拔出长剑,将她手脚上的绑缚斩断了。

    陈无雪却浑然不觉,她呆呆的,望着天光中那道白影,眸子里的警觉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道身影,是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远山淡影中,那一抹熟悉的残照。

    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那么的真切,又那么的恍惚。那么的近在咫尺,又那么的远在天边。

    陈无风落在粉床上,转过身,望着陈无雪,眸子里汹涌澎湃。

    陈无雪望着他,忽然傻笑起来:“师兄,我太想你了,竟开始做白日梦了。”

    她伸出手,抓着他白衣一角,扯了一扯,笑道:“这个梦好逼真啊,这衣服的料子,还是我选的。”

    她那俏脸红扑扑的,带着泪,又轻展笑颜,如一帘春雨,打在杏花上。

    陈无风伸出手,抚着她的面颊,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珠。

    陈无雪感受着脸上的温热,喃喃道:“师兄,这个梦好像真的,又好像假的。”

    陈无风柔声道:“哪里像假的?”

    陈无雪伸手,抓过那红盖头,擦去他脸上的泪珠,道:“师兄看着我哭了,这是假的,永远不会这样的。”

    又望着陈无风,轻声道:“师兄这么温柔的对我说话,这也是假的,永远不会的。”

    陈无风抓着她的手,道:“还有了?”

    陈无雪道:“没有了,其他的,都很真。”

    陈无风道:“不,我没回许弋,却回来救你,这才是最假的地方。”

    陈无雪闻言,脑子里“轰”的炸了一下,却就扑在陈无风怀里,道:“师兄,我不怪你!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师父老了,你要振兴风雷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