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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怯懦似王八

    江延笑道:“你好狠心。”

    花精正色道:“我是青龙山花族之王,我肩上扛着很重的担子。我要振兴我的族群,不能因为个人的好恶,轻易就去送死。”

    江延闻言,笑道:“我孤家寡人,恰好没有担子。”

    花精道:“但你绝不愿意送死。”

    江延“哦”了一声,道:“那是为什么?”

    花精道:“你年纪还小。”

    江延道:“我虽然年纪小,生死却已历了几遭。”

    花精道:“不是说年纪小就怕死。你年纪小,还有大把流光溢彩的岁月。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有无限的可能。”

    江延浑身一颤,沉默着。

    花精抓着江延肩膀,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又伸出右手,葱葱玉指滑过他的胸膛,笑道:“你看,我说到你心坎儿上了。”

    江延终究是男儿身,面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展放这样的妩媚风情,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花精见了,却就靠近他,腰身微微扭动,娇声道:“哥哥,你去帮我取了净魂草来,好是不好?”

    江延转身,披着一身银辉,走向洞穴深处的火光,道:“不好。”

    花精追上来,道:“妙人哥哥,你怎地就不心疼人家?”

    江延道:“我不信精怪的话。”

    花精道:“妙人哥哥,你抬眼看看我,看我哪里是精怪?”

    江延坐在火堆旁,眸子里火光跳动,道:“人间的传说。你没听说过吗?大多是像你这样的精怪,修炼有成。夜深人静之时走出,或变美女,或变黄金,诱的凡人动念,便将他害了。”

    花精闻言,怒道:“我几时害你来了?”

    江延道:“只是我不曾动念。我若动念,已是那鳄鱼口中食了。”

    花精闻言,怒气勃发,气鼓鼓的望着江延。

    却见他坐在那里,更不看自己一眼。无可奈何,直躺在干草堆上,背转过脸,瞑目睡了。

    夜深,清寒渐冷。深潭水面上,一层雾气腾腾而出,翩翩高举,掩住月光,弥散在洞口。

    江延打坐在火堆旁,闭目存神,入定修炼。

    却哪里修的进去?此前对月伤怀,想到吴剑,愁思难解。

    花精一番言语,甚有道理,字字都点在他心坎上。

    他年纪小,却得了大道真传,修炼不过十数日,已有迥超同辈之势。

    他相信,只要给他时间。什么朱砂门,什么田和,都是过眼云烟,不堪一哂。

    他只要寂然不动,安静潜修,三年五载,便能一巴掌拍碎这些人。

    然而,吴剑能登上三年五载么?他心中自然清楚的很。

    他坠落悬崖时,吴剑的那一声大喊,始终在他耳边回荡不休。

    “我若是陷于敌手,他一定会来救我。”

    一想到这里,那一股愁思,无论如何也难以排解,真个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哒、哒、哒……”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轻响,像是石子砸在绝壁上。

    江延凝神,望着洞口迷蒙的雾气,仔细去听,却听见“咚”的一声响。

    是石子落在水里的声音。

    万籁俱寂之中,如此轻微的声音,竟传到了岩穴中,传到了江延耳朵里。

    江延皱眉,再去听时,只听“哒、哒、哒”的声音,竟越来越近了。

    洞口的迷雾,忽然动了一下。

    江延跳起来,伸手拔剑,方拔了一半,只听一声大吼,洞口的迷雾被撞开,一条庞大的鳄鱼直冲进来。

    江延还未拔出长剑,那鳄鱼早已一头撞将过来。

    那洞穴不宽不窄,堪堪够那鳄鱼容身,它一头撞过来,江延便没处转圜,只得后退。

    狭小的岩穴中,鳄鱼啸吼如雷,张大嘴,露出一尺长的黄牙。嘴里又吐出一股恶臭,瞪着一双残忍恶毒的小眼睛,直勾勾望着江延。

    江延后退,那鳄鱼步步紧逼,摇头晃脑来叼他。江延只得退到老蛇栖息之地,那个小洞里。

    那小洞原来极狭窄,堪堪容得一人。那鳄鱼冲到近前,伸长嘴去叼他,被他执剑在手,连劈带刺,招招都往鳄鱼眼睛上招呼。

    那鳄鱼乖觉,见吃不到他,便缩了头,不让他伤自己眼。

    却就后退,迈开大步,直往小洞两旁的山壁上撞。

    撞了两下,直撞的头晕目眩,看那山壁时,却只有几道裂缝。

    它便怒发如狂,啸吼如雷,摇头摆尾,早抽了花精一下,直抽的她大声痛呼,惨叫连连。

    原来鳄鱼进来时,大吼一声,那花精便醒了。她见鳄鱼冲来,便即闪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那鳄鱼从她身边过去。

    又见那鳄鱼去抓江延,她便想着出去,跑到洞口,却发现没法离开,正不知怎么办,却被那鳄鱼尾巴抽中。

    彼时她虽然全无法力,那身体还是个久炼之器,被鳄鱼抽了一下,只是浮现一大片淤青,却不至于被抽死。

    那鳄鱼闻听惨叫,便即退回去,望那花精时,小眼睛里又露出残忍恶毒的光芒。这却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餐。它就叼着那花精,恨恨的忘了江延一眼,转身出了洞。

    江延在那小洞中,眼睁睁看着花精被叼走,又听花精大喊:“救命!救命!”

    他便冲出去,看时,只见那鳄鱼在绝壁间几个起落,已然要入水了。

    原来那鳄鱼,自白日里丢了到嘴食,哪里肯干休?它眼见江延与花精进岩穴中,却就绕远路,翻山越岭,直爬到悬崖之上,却又自上而下的爬来,一路跳到洞口。

    江延在岩穴中,听到那“哒哒”之声,就是它在绝壁上跳的。至于那石子落水的声音,自然是它太重,压的山石坠落。

    “救命……”

    花精凄厉的惨叫在耳边响起,却又听到“扑通”一声,水响处,那鳄鱼直窜入水中。

    江延望那水时,只见水花渐渐散开,再听不到花精惨叫声。

    他却就踌躇起来,暗想:“我若去救她,却不是那鳄鱼对手。前者能逃,全为了靠近山崖。如今若到水里与它争斗,一定难逃。”

    又想:“我与这花精,萍水相逢,原也不必去救她。”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却又想到吴剑,他的眉目便紧紧蹙了起来,在那洞口暴走起来,只道:“错了,错了!”

    他来回走动,忽觉眼前一亮。看时,原来是迷雾被鳄鱼撞开,月光又照进来。那长剑拔出一半,叫那月光一照,返照出银光朵朵,照在他脸上,好一片寒光凛凛。

    江延看那剑时,忽然想到前日里,那前路先锋赠他剑时,对他说:

    “怕死不是错。但若人人都怕死,不如一起抹脖子。”

    他想到这里,只觉豁然开朗,望着那银白色的剑身,只想:“这个也怕,那个也怕,畏畏缩缩的,只想做乌龟王八。哪里还有什么流光溢彩的大好岁月?哪里还能登临绝巅,上九天揽月?”

    想到这里,只觉浑身舒畅,通体清凉。原来是心结解开,念头开了,不再阻滞。

    他更不迟疑,摸出钩爪,往那绝壁上一卡,顺着绳子,须臾吊下深潭,便收了钩爪,戴了避水巾,一纵身没入那水中时,直往西北坤位去。

    原来他心结一开,思虑自然通达,早已想到一个法子:“若是找鳄鱼拼命,多半救不了人,反而搭上自己。若趁着那鳄鱼不在,抢到他洞里,摘了那净魂草。再去找鳄鱼,与它争斗,趁乱把净魂草给了花精。那花精自然就能恢复实力,两人或可逃出生天。”

    “倘若事体不谐,那花精早被吃了,他在鳄鱼洞里,自然也是难逃,那便是幽冥路上一个鬼了。”

    “纵然做鬼,也胜过做乌龟王八。”

    他想到这里,早已到了西北坤位,便直往下潜。

    须臾,潜了几十丈,见了几个老鳖窝,龙虾洞。

    他看时,暗想:“太小,太小,那鳄鱼恁个庞大的身子,一定要极大的洞穴,才能容身转圜。”

    又潜几丈,只听水声响处,轰隆隆的,循声望去,却见那鳄鱼庞大的身子,正潜在水底一棵老树旁,在那里弄些藤条之类的。

    原来那鳄鱼虽然厉害,却有个好笑处。只为没脖子,但凡捉到猎物,不能按着撕扯,只能将猎物固定住,转动身子去撕扯。

    彼时那鳄鱼便弄藤条,要把那花精绑在树上,慢慢的撕扯来吃。

    江延看了,暗想:“这厮也是个讲究的,似这样女子,原也不能囫囵吞枣的吃,一定要选好地方,细吹细打的,慢慢享用。”

    他就继续下潜,须臾望见那深潭底部,有好大一个洞穴,三丈方圆,里面黑洞洞的,也不知有多深。

    江延看时,心知这多半就是鳄鱼巢穴,却想:“这厮倒也好笑,如何在这水底钻个洞出来?这样直上直下的出去,倒没见过。”

    原来世间禽兽,选取洞府,大多横着开辟。

    鳄鱼却不同,它一向在那水底,钻出个极深极深的洞穴,住在里面。

    若遇着大旱之时,湖中无水,鱼虾尽都干死,它却钻在那深洞里,靠着烂泥浆子生活。

    江延望那洞里钻。还未进去,已闻得一阵恶臭。他忍着恶臭,钻进去,看时,只见那洞里左一堆白骨,右一堆白骨,都是那鳄鱼吃剩下的。

    再往里面,猛见前方一点光亮,蓝莹莹的,煞是好看。

    这鳄鱼洞穴,黑暗不说,又浊臭脏乱,不成样子。那一点光亮,却是出淤泥而不染,别有一番清净之意。

    江延看时,心头一动,知道那多半就是净魂草。

    上前看时,只见一个烂泥汪里,长着两三株蓝色小花儿,各有三片花瓣,正对的人身之三魂。

    他便采下那花儿,收了两株在怀里,手里攥了一株,急纵身出水,向时浮时,早望见那一颗老树。

    看时,又见那花精已被五花大绑,定在树上,头朝里,屁股朝外,伸出两条长腿。

    那鳄鱼收拾精神,摇头摆尾,似已迫不及待,要将那两条长腿撕扯下来,大快朵颐。

    江延哪里容他放肆,凫水上前,执着长剑,照那鳄鱼白白软软的肚皮,直刺一剑。

    那鳄鱼乖觉,听得身后水响,却就放下花精。转身看时,只见江延执剑来刺。它却就摇头摆尾,一尾巴扫向江延。

    江延避过,却扒住那尾巴,直往鳄鱼头上爬。

    那鳄鱼疯狂摇动身体,被他扒着鳄皮的空隙,死不松放,须臾爬到背上,只觉脚下一片坚硬,有些咯脚。

    又往前走时,那鳄鱼就使个神通,运使那水流,形成一股暗流,直撞向江延。

    江延身边暗流涌动,一股大力直撞在他身上。那鳄鱼的神通,救了水压之力,力道大的惊人。

    若是常人,已是死了。江延有金丹大道护体,又有避水巾定水,才勉强抵住。却仍被击飞数丈,浑身骨头都要碎了。

    他没甚伤损,那避水巾却抵受不住,须臾碎成了无数块。

    彼时江延身在水下,全凭着避水巾保命,那避水巾一碎,他便面色涨红,呛了几口水。

    那鳄鱼见状,摇头摆尾,托着暗黄色的庞大身子,在黑暗中直撞过来。

    江延意识都模糊了,隐约见那鳄鱼冲来,一低头,俯身下潜,执着长剑,要划开那鳄鱼肚皮时,早被那鳄鱼一巴掌拍飞,撞在那大树上。

    却是那鳄鱼故意为之,要把他也绑住,撕扯成七八十段。

    江延撞在大树上,眼前一片血红。却原来是水压太大,直压的他七窍流血。

    他转过头,透过那一片血光,隐约看见花精披散的长发。那一片鬓云,在水中飘飘荡荡的,掩映着一张笑脸。

    笑脸上,两片红唇微微开阖,江延隐约听到:“你又何必来送死……”

    他就觑着那红唇,捏着净魂草,颤巍巍的伸出手。

    须臾,只觉手指没入一个湿滑温软的所在,又觉一条柔软的东西,在他指腹上舔了又舔,麻麻的。

    “轰!”

    那鳄鱼见他还在动,便一头撞来,撞在他后背上,撞的他横飞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一下,江延再看不见任何东西,眼前一片血色,又觉身后一股水流快速袭来。

    忽然,不知为何,那水流竟然停了。紧接着,一股更大更狂暴的水流席卷开来,咆哮着,转动着。

    却原来是花精抓着那鳄鱼的尾巴,抡开玉臂,发泄似的,在那水中转动着,便好似在挥舞流星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