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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又从衙门跑回贡院,整个人腿都开始发软。

    等了老半天,里头的考生才陆续走了出来,

    每个人的表情都焦急万分,倒是乔荣,还有一丝别扭的悔色。

    秦深立刻忙上前质问道:

    “我见你将那方砚台带进考场了,是不是因为它,所以小南才被带到衙门去了?”

    众人听秦深一说,寒门会馆的书生都将视线投在了乔荣身上。

    乔荣憋红了一张脸,一振袖,垂下头来: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故而带了那方砚台去,倒不是为了誊抄什么,只是我信这砚台灵验,不敢不带……”

    愠色上眸,她沉声厉语:

    “昏了头了!卖你的店家为何说着砚台灵验,保你桂榜有名?不就是这里头有玄机么!哪里是砚台有灵?你是读书读傻了,还没我个妇人识得清楚不成?”

    乔荣被她骂得哑口无言,只是努力澄清道:

    “但、但我在号舍打开过砚台,里头什么都没有,那小册子不翼而飞了,我说得是实话,我还庆幸呢,方才因为考题泄露之事,出来之前又一番大清查,不少逃过考前关卡的,统统被揪出来,我若真带了那小册子,恐怕这会儿也被抓了!”

    庚子脸色也不太好,他心忧小南,却也为乔荣说了一句公道话:

    “我方才看过那方砚台,乔荣没有说谎,他并没有夹带小册子入考场,只有砚台而已。”

    乔荣的弟弟乔承心有余悸,马上问道:

    “那小册子上写了什么?”

    “本场的考题文章!”乔荣咬牙说了出来。

    所有人大吃一惊,竟然考题泄露是真的!

    那金银可买也是真的,连乔荣也能稀里糊涂花钱买一副夹带考题的砚台,那别人呢?又有多少人花钱买了题?

    “天,那小南是如何向官府证明的?总不能说乔荣他买过答案,故而他看过吧?我是主考官,我也不会信的!”

    就在大伙儿在贡院外焦头烂额之际,小南乘着一顶小轿,由京兆府衙门的轿夫抬着过来了。

    掀开轿帘,他有些虚弱的下了轿,脚步虚浮,面色苍白。

    乔荣马上去搀扶,急切道: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给用刑了不成,刑不上士大夫,太过分了吧!”

    小南摆摆手,他唇干发白,沙哑道:

    “我没事,寻一处歇歇便是,只不过有些累了……”

    秦深马上道:“人回来就好,咱们先回会馆,让他歇会儿再慢慢说!”

    “好!”

    天已暗透。

    小南在回会馆的路上,小眯了一会儿,等到了会馆,他的精神也稍微好了一些。

    喝下三碗茶,他勉强抬起眼,扫了围着他的一干人等,不紧不慢道:

    “明个还要考,你们围着我做甚么,赶紧吃饭休息去吧”

    蓉娘在灶房忙活,端了素面儿进来,搁在桌上道:

    “他们吃过了,大家都关心你呢!小祖宗,你是要吓死我么?还不快快说实话,究竟怎么样了!”

    秦深见他脸色不好,先递了碗筷给他,并不催促:

    “你先吃一点再说吧,看起来这么虚弱,我们都还以为你被人用刑逼问了。”

    小南笑了笑:

    “是我主动告发,请求暂停考试,怎么还需人用刑逼问?”

    “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秦深发问,庚子和乔荣也猛地点头,齐齐将视线转到了他的身上。

    “京兆府尹钱大人依律办事,我若无法证明考题泄密,则考试还得

    继续”小南顿了顿,甚是无奈道:

    “所以我花了四个时辰,将那本册子上的所有章文都默写了下来。”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看起来风轻云淡、不甚在意,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那时候有多么的纠结和痛苦!

    在意识到考题泄露,且自己能将所有章文背记下来,轻松取得解元打败庚子后,他陷入了良心和欲望的抉择——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告发出来。

    这下轮到秦深吃惊了:他,他只是看过一眼啊!竟然能将整本章文全部默写下来?

    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太过惊人了。

    乔荣显然早就见过小南的本事,震惊之余,他想到了别处,于是尴尬的小声问:

    “那我、那我砚台里的……也是你拿走的?”

    小南点头,没有一丝鄙夷轻视的意思:

    “我怕你一念之差,毁了前程,再劝阻你不带砚台是不可能了,故而只能帮你取出抄本来,以绝后患。”

    “所以,你就把全文默写下来,再让钱大人取来你放在会馆的抄本,两相对照,以此证明考题已经泄露,且早有枪手答题,再出售整篇文章抄本?”

    听秦深在一边相问,小南淡然道:

    “是的,一字不差,所以钱大人相信了,他上报内阁决定暂缓考试,现在学政衙门一定忙作了一团,要重新出题,重新印刷考卷,也不知明天是否来得及。”

    秦深简直要给他跪下了,原来中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人真的有?

    黄老邪的夫人骗得周伯通九阴真经,也是速记一遍,便能默写下,但这种本事怕是极费精力,否则她也不可能第二次默写的时候,油尽灯枯,撒手人亡。

    看小南那时的状态,秦深有些担心,他还能不能应付明日的考试?

    比起秦深和蓉娘担心小南的身体状况,其它人的关注点却有不同——

    他们义愤填膺,对于售卖考题之人唾弃不已!他们认为这是侮辱圣人之学,篡乱国家开科取士的祸端之源!

    有人狂傲,猛一拍桌案,怒道:

    “这事难道就不清查了?难道今夜赶出来的考题,就一定公平不再泄露了么?”

    乔承跟着点头:

    “呵,明个我就弃考,我把城隍庙的财神爷给请到贡院里去,什么圣人之像,倒不如那尊孔方爷爷来得管用!”

    庚子眸色一冷,劝诫道:

    “秋闱泄题,自有官府彻查,我们不过一介布衣白署而已,且你们知道将矛头指向谁么?若不知其中深浅,就不必赔上自己的前程!”

    乔承不屑道:“无论是谁,天下芸芸学子,断不放过这等无耻之人!”

    秦深算是局外之人,比他们冷静一点,她打了个圆场道:

    “你们寒窗苦读,就为举业正途,何必为了无谓的斗争牺牲?风骨易折,壮士断腕,都得用在要紧的关头,你现连敌人都不晓得,抬了财神爷去,又有何用?”

    乔承一甩袖,冷冷道:“不与女子论大事。”

    乔荣偷偷拉了自己兄弟的袖子,示意他少说一句。

    秦深听了这话,这火儿也上来了,她毫不留情的顶了回去:

    “女子都懂忍一时的道理,偏生你个大男人犯糊涂,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乔承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却无法反驳秦深,趁着愧色未显他落荒而逃,回自己房间歇息去了。

    闲杂人等大多散去,大厅只留了自己人。

    蓉娘忧心忡忡,心烦意乱的拍打着自己的膝盖。

    庚子和小南缄默无声,似都有自己的一番心事。

    良久后,秦深才开口道:

    “小南,你可知泄密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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