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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第326章不共戴天

    顾轻舟没有得失心疯。

    她后来还是分清楚了现实和梦境,她从来没有入梦,一切都是真的。

    疼痛和鲜血,以及司行霈的呼吸、心跳,都让顾轻舟冰冻的脑子开始思考。

    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想。

    分清楚了,她宁愿是做梦。

    李妈,李妈顾轻舟抱着李妈僵硬的身体,死也不肯松手。

    她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这个女人养大了顾轻舟,她胜过顾轻舟的生母,是顾轻舟生命的根基,比顾轻舟的命都要重要

    而顾轻舟的师父,像顾轻舟的父亲,给予她医术和父爱。

    顷刻间,她失去了双亲。

    而害死他们的,是顾轻舟的爱人司行霈,他成了顾轻舟的灭门仇敌,顾轻舟和他之间,再也不可能结为连理。

    前一秒,顾轻舟还依门赏花,心心念念等待他归来,筹划着他们的生活,她过着温馨甜蜜的小日子;下一秒,司行霈就变成了害死她全家的凶手,她失去了全部。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李妈顾轻舟不撒手。

    她又去抱慕宗河。

    慕宗河被打烂了,身体根本抱不住,软软的,顾轻舟就哭得更加厉害。

    她声嘶力竭。

    她可以做任何事,但她无法承受她的至亲离开她。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李妈相依为命,顾圭璋、秦筝筝都是仇敌。

    顾轻舟现在终于明白,顾维和顾缃失去秦筝筝之后,对她的恨意有多深。

    不顾轻舟死死不松手,不要死,不要死这不是真的

    冰凉的针管,插入了她的脖子里。

    她眼前发花,意识开始不受控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看到司行霈坐在床边时,顾轻舟愣了又愣,继而她大口大口喘气。

    司行霈,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她的话音未落,就瞧见了自己掌心的纱布。

    不是梦。

    不,不会的。顾轻舟大哭起来。

    而后的几天,真真假假一直让顾轻舟无法分清。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春水盈盈的三月天,到处垂柳摇曳、桃蕊初绽。烟波流水的早晨,晨雾弥漫,空气湿濡微寒,顾轻舟和师父走在阡陌纵横的田埂上,水田中一丛丛碧油油的水稻苗。

    她嫩白的小脚,走在滑不溜秋的泥里,留下一阵阵清铃般的娇笑。

    乳娘的声音,在阡陌的尽头,温柔而敦厚轻舟,吃早饭啦

    她没办法回家了

    顾轻舟昏迷了一天一夜,她知道自己应该醒过来,她甚至听到了耳边有人说话,但是她没办法睁开眼。

    一旦醒了,她就要失去一切。

    她隐约听到了军医的声音再给她打一针吧。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司行霈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只受伤的兽,在痛苦中失去了锋芒。

    她没事,只是自己不肯醒。军医道。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顾轻舟则在梦里走了一遭。

    从前生活的片段,一点点在脑海中回放。

    师父教她背大医精诚,她错了半句时,师父拿戒尺打她的手背,说学医,先学医德没有医德,医术再好也是屠夫

    不知是哪里疼,顾轻舟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感觉有温暖的手为她擦拭眼泪,这双手绵软,同时也有点粗粝,是乳娘那双长期劳作的手轻舟乖,不要哭。

    乳娘只是顾轻舟母亲雇佣的下人,顾家和孙家对她毫无恩情,她却含辛茹苦养大了顾轻舟。

    李妈的女儿去世之后,她丈夫也病逝了,她就和顾轻舟相依为命。

    若没有她,顾轻舟哪怕不死,也要被秦筝筝折磨得不成人形,从精神上失去一个人该有的自信和骄傲。

    顾轻舟从梦里醒过来时,是第二天的深夜。皎洁的月色从窗口照进来,带着寒意般,像铺满了一地的残雪。

    司行霈半坐在床上,将顾轻舟抱在怀里,他阖眼打盹。

    顾轻舟一动,立马惊醒了他。

    轻舟司行霈低声喊她,声音里全是温柔。

    李妈和师父呢顾轻舟开口就问。

    她这几天睡觉,每次醒过来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都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然后想明白了,放声大哭。

    这次,她没有再犯糊涂了。

    她一睁开眼,就知道再无侥幸,司行霈害死了她的乳娘和师父。

    放在另一处宅子里了。司行霈道。

    带我去看。顾轻舟道。

    司行霈犹豫了下,起身抱了顾轻舟下床。

    他为顾轻舟批了件外衣,亲自开车带着顾轻舟去看她的师父和乳娘。

    别馆有重兵把手,正堂里摆放着两口棺木。

    司行霈已经请人给李妈和师父整理了遗容。

    师父还好,脸上没有伤口,只是胸腔被打烂了,装束之后安静躺在棺材里,表情竟是宁静悠然。

    跟他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李妈额头上一个洞,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顾轻舟伸手,摸了摸李妈的脸。

    她这次没有哭,眼睛肿胀的厉害,已经哭了无数次了。

    良久,顾轻舟问司行霈,他们为何会在你的专列上

    司行霈立在顾轻舟身后,毫无花哨,有一说一。

    我派人去接他们来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表情冰凉,手按在棺木上,她声音也带着几分冰凉我师父和乳娘藏得很深,轻易找不到他们。你去接他们,这话从何说起

    司行霈微微抿唇轻舟

    你派人去抓他们了。顾轻舟不等他回答,笃定道,为什么

    司行霈眸光不动,静静看着她。

    怕我跑了,想要把李妈和师父捏在手里,这样你哪怕娶个军阀千金,我也不得不委身给你做妾,是不是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眼芒微动。

    若她这么以为,反而比司行霈预想中更好。

    他沉默了。

    他此刻的沉默,在顾轻舟看来是一种默认。

    可是你出行无数次,你的专列从未遇到那么大的袭击,怎么这次就偏偏遇到了危险顾轻舟又问。

    她哪怕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仍不失睿智。

    是李文柱的人。司行霈道,轻舟,我会替你报仇的。

    不,我的仇人不是李文柱。顾轻舟的声音,比霜华更寒,若你不从山里把师父和乳娘找出来,一般人都找不到他们。

    况且回岳城的方法千百种,你偏偏用了你的专列。你明知道无数人等着宰了你,你还用专列招摇过市,你就是想借刀杀人。

    司行霈不言语。

    顾轻舟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可是为什么顾轻舟这时候,忍不住哽咽了。

    司行霈拿捏她的师父和乳娘,想要掌控她,甚至要她做妾,她能理解;可他为何要安排人杀了他们

    这一点,顾轻舟是死也想不通了。

    杀了他们,就等于毁了顾轻舟。

    司行霈这么疼她

    顾轻舟第一次对司行霈,产生了怀疑和动摇。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乳娘和师父顾轻舟转身,咆哮着抓住了司行霈的衣襟。

    司行霈用力将她按在怀里只是意外,轻舟

    他解释说,专列更快,而且车上有无数的侍从,他们会保护你的亲人。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这是个意外,轻舟,是李文柱害死了他们。

    顾轻舟用力推开他。

    不是李文柱,是司行霈

    哪怕打在乳娘额头上的子弹属于李文柱的,也是因为司行霈招惹了李文柱,这子弹本应该打在司行霈身上,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是为司行霈挨枪了。

    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司行霈,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原谅自己。

    我为何不早点跟你鱼死网破顾轻舟大哭不止,在你一开始逼迫我的时候,我就应该像个贞洁烈女,跟你玉石俱焚。

    可是我像个女表子,我一边说恨你,一边跟你做龌龊的事,我甚至爱上了你是我毁了一切,是我毁了李妈和师父。

    养育之恩,半分都还没有报答,他们全因为顾轻舟而死了。

    她大哭起来。

    哭得快要断气了,顾轻舟昏迷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她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突然间又像变了一副脸孔,冷漠而决然火化吧。

    这样,骨灰她能随时带着,不管她走到哪里。

    顾轻舟应该不会住在岳城了,她不会把师父和乳娘的尸骨留在岳城。

    好。司行霈声音嘶哑。

    他低下头想要吻下顾轻舟,被顾轻舟绕开了。

    当天,司行霈就将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火化。

    他们在林海公墓买了两块墓地,将师父和乳娘骨灰的三分之二下葬,用顾轻舟的名义立了墓碑。

    剩下的骨灰,顾轻舟放在两个罐子里,用布将罐子包裹,方便她随身携带。

    而顾轻舟,也该跟司行霈做个了断了。

    这天司行霈半夜醒过来,就见顾轻舟蹑手蹑脚靠近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刃。

    他愣了下。

    那刀直直朝他的脖子上扎下来,没有半分的犹豫和手软时,司行霈快速往旁边一翻。

    短刃插入枕头,甚至插到了床板上,可见顾轻舟用了多大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