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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剧痛伴随着箭梢尾羽的嗡鸣声袭来,安馨踉跄后退两步,身体委顿跪坐在地,‘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手上的剑再也拿不住,脱手掉落在满是血污的地上,‘当’一声巨响,撞上一杆精铁做成的长枪,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安馨勉强抬头,瞪大一双通红的眼睛,想要看清楚是谁偷袭她,奈何眼前模糊一片,刺鼻的血腥中,刀砍剑刺,枪戳马踏和人临死前的哀嚎声越来越远......

    安馨闭了闭眼睛,身体摇晃了几下,缓缓往地上倒去,她太累了,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的作战,这支射中她胸口的箭,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连再次睁开眼睛都极其勉强了。

    一只大手在安馨即将倒地之前,及时地扶住了她,急切的抱着她大声呼喊:“安馨,安馨!”

    安馨张了张嘴,殷红的血沫喷涌出唇角,迅速染红了她的脸庞和衣襟,却连一丝声音也没能发出来,这一刻,安馨灵台无比的清明: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辛啸天背信弃义,一个救兵都不会来了!

    安馨努力转动眼珠,焦急地向身旁之人示意:‘放下我,快逃,快逃!’

    高大的男子沉重地跪下一条腿,血色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用满是血污的身体将安馨牢牢护在怀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锁住安馨涣散的眼神,眼见安馨的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他咬紧牙关无视周遭刀剑的砍杀,用尽全力大吼一声:“天道轮回,誓死护法!”。

    带着内力的声音穿透四周的砍杀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四周立即传来十几道暗哑而坚定的应和声:“天道轮回,誓死护法!”

    砍杀声骤然猛烈起来,男子探手从安馨的领口中,拉出一枚墨黑色的椭圆形玉佩,扯断绳索,放在揽住安馨脖子的手中,紧紧握住,再从安馨身侧抽出一把极其古拙的匕首,刻不容缓地再次大喝出声:“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

    他俯身悍然一刀捅向自己的心脏,殷红的鲜血滴落在他手心,男子头颈上青筋暴现,他摊开握住玉佩的手掌,咬紧了牙关稳稳地握住匕首猛地往外一抽,鲜红的心头血喷涌而出,洒落在墨黑色的玉佩上。

    他随手丢开匕首,伸手将玉佩紧紧地贴在胸口,竭尽全力低声祈祷:“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越来越低的祈咒声中,男子低头俯身将安馨护在怀中,渐渐没有了声响。

    安馨的神志还在飘摇,救兵久候不至,与她结盟的男人弃她如敝履……安家满门被杀,与她有婚约的男子亲自带兵围剿她……暗黑森林三千精兵全军覆没,她愧对同袍……恍惚中越来越多的低咒声传来,“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

    男子手中的椭圆形玉佩浸透了鲜血,墨黑中隐约穿透出一圈漆黑的铭文,一闪而过,玉佩周围鲜血诡异地消失无踪。

    安馨神魂出窍,飘忽中飞向半空中,她低头向下望去,一个年轻女子胸口中箭,仰卧在一个黑色戎装高大男子的怀中,生死未卜,十几个同样服饰的戎装男子,仰面朝天倒卧头脚相连围成一个圆圈,胸口无一例外都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周围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消失,四周倒毙的同样服饰的三千兵将,鲜血也在随之不停地消散……

    围绕着他们的敌人,被这骇人的景象惊住,躁动不安地不进反退……

    ‘啪’一声轻响,一扇窗户轻拍在窗棂上。

    安馨从床榻前跳起身来,赤脚快步走向窗边,伸手关好窗户,转过身来,抬手抚向胸口,凝神静静地听了片刻,夜色中除了风声和低低的虫鸣声,鼻中除了金桂的清香并无异状。

    安馨无声地走回床榻前,轻手撩开纱帘,金燕子眉目舒展,正睡得安详,安馨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回身盘腿重新落坐在床榻前的锦垫上,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闭上眼睛,尝试再次进入梦境中,她想要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

    半个时辰过去,安馨放弃尝试,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屋内一灯如豆,拜长年习武所赐,昏黄的灯光下,室内的陈设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安馨略微起身,从身旁小桌上的暖窠里,倒了杯温水慢慢喝下,试图压下心中不断翻腾的不安。

    自她十岁生日过后,‘她’开始在梦中出现,‘她’跟她同名同姓,同师门同师父同家人,日复一日的梦魇中,安馨看着‘她’逐渐长大,旁观着‘她’痛失闺蜜师父师伯,被踢出师门;冷眼瞧着她被无情无义的负心男子利用,成为他登上皇位的垫脚石;眼睁睁看着‘她’手刃仇人喜形于色,随即获悉家人被满门抄斩;体会着‘她’痛失亲人之后,集结大军与昔日的未婚夫对峙的彷徨与孤立无援……

    ‘她’不断地在梦中骚扰着她。

    就在刚才,安馨看见‘她’倒地不起,即将魂飞魄散!如果不是被夜风吹打窗棂惊醒,她会不会与‘她’合二为一,在梦中随着‘她’一同死去?

    不!她绝不会是‘她’!安馨很确定自己从何而来。

    九年了,她感叹天道的神奇,努力融入这个世间,小心翼翼地掩藏来历,将安欣彻底地变成了安馨,把将异世飘零、孤立无援的彷徨,连同现代文明一起,深藏在了记忆最深处,夜深梦回之时也压抑着自己不要再想起。

    安馨轻轻叹了一口气,都说庄周梦蝶分不清是人是蝶,她这南柯一梦也实在太顽强太真实也太久远了一些。

    持续不断的梦魇,栩栩如生的场景,锥心刺骨的疼痛,魇梦犹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不断地重复提醒着她,安馨之外还有个安馨!

    十二岁生日过后,她开始想方设法地减少睡眠,她不敢放任那个安馨在梦中持续不断地给她洗脑,她不敢相信自己在睡梦中不会泄露她的秘密!她迅速消瘦,身体抽条越长越高,直到今晚,她不过在打坐中困极了,累极了,打了一个盹……

    安馨再次伸手抚向前胸,那里的疼痛如假包换,提醒她绝不能再逃避,再不彻底解决了‘她’,下一次或许她就真的要在睡梦中,随着‘她’一起阵亡!

    她的手在心脏处轻轻揉动,疼痛如此鲜明,直到此刻仍然让她浑身冰凉!安馨眼中闪过一抹不容错认的决绝,她好容易才有了一颗能正常跳动的心脏,好容易才有了活蹦乱跳的身体,她绝不能让她前世千百次的祈祷,转眼间被‘她’拖累成了泡影。

    她伸手从领口中扯出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细看,墨黑色的玉佩莹润透亮,两面都平整光滑,一丝纹路也不见,半丝铭文也没有,它真能吸收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