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将文公子请来。”
缓了片刻，萧太师揉了揉眉心，“罢了。”
站起身，屋内铜炉中的檀香气萦绕升起，萧太师在房内走了几步，推开门往竹阁而去。
今日休沐，明庭倒是想去陪在穆听澜身边，看她办公。
亦或者是无聊的倒趴在桌子上的可爱模样。
只可惜，她进到工部这件事，已经引起无数人揣测观望，此时再高调一些，总归不好。
无所事事，倒有心情去研究一下昨天被穆听澜用弹弓打断的竹子。
“王爷，太师过来了。”
“……”
明庭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下摆沾到的枯草，“萧太师这府上的小厮，最近可是偷懒的紧。”
身后的人脚步一顿。
浓墨似的眉，微皱。
“王爷心宽。”
明庭含笑，转过身来，“萧太师此话是何意？”
萧衍双眼牢牢锁在明庭身上，似是想要撕下他这层淡然的伪装，“老夫竟然不知，澜儿还有这样的本事。”
明庭敛了笑，“太师是否太过急切了？”
萧衍哑然。
沉默了片刻才道，“她一定是本太师的女儿。”
除了那双眸子跟芳菲一模一样，剩下无论是眉骨，还是鼻梁，亦或是嘴唇，都跟自己八成相似。
他不是没见过常靖义，当初远远的也瞧上过一眼，与穆听澜长相是不同的。
再加上他查探过穆听澜的生辰，距离芳菲大婚，只有短短的七个月。
那个时候，自己还和芳菲在一起。
“口说无凭。”明庭站起身，冷眼看着他，“本王可是知道，澜儿的身世甚是凄惨，若太师执意要相信你便是澜儿亲生父亲，先将过去的事情讲清楚，为什么会忽然抛下她们母子不闻不问，害的她们被大荣奸细搓摩，澜儿甚至差点命丧黄泉？”
明庭的话，让萧太师眸色暗了暗。
这些话，他是从文程璧哪里听说过。
只是，当时没觉得有自己什么不对。
被明庭这么一说，他更觉当初的事儿并非那么简单。
想得越多，内心的愧疚也就越多。
曾经好似是被背叛的痛，最近似乎都慢慢流淌成了懊悔和惋惜。
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曾经那个时候，哪怕是看见了那封“断情”的信，也应不由分说，将芳菲接到邺城来。
大荣人……
大荣……
赵氏的娘家，干过卖国的事儿，他是知道的。
可他不能说。
他不是怕连累自己。
而是萧汀兰两姐妹，就算这么多年他不闻不问，但毕竟还是他的女儿，他不能让她们有个卖国的娘。
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
初初知道芳菲还留给他一个女儿的时候，那股子激动，也淡下去不少。
就算是心爱的女人，就算久久不能忘怀，但毕竟上了年纪，行事不会像毛头小子那般，不管不顾。
只是等穆老爷子来，将穆听澜认回来，却是主要的。
她既然当了端王妃，怎么也要给她一个更尊贵的身份才是。
想到此，萧太师又看向明庭，挥退了所有下人，又思考了一会儿，“还请王爷移步书房。”
明庭轻笑，知道他最终的目的是想问什么，也不隐瞒，但再走一趟却没有什么必要，“如太师所料，就是那回事儿。”
这下，萧太师就如从头顶泼下了一盆冷水，冰冰凉，不知道这些年自己究竟是错过了什么。
“王爷，这恐怕……”
这不一样，那样的人，是要肩负起大齐的命运的。
于公，他愿意为大齐奉献出自己的全部。
可于私，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承担这种重担。
或者是难以接受这种重担被迫压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这想法，他知道自私，但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是忍不住去想，“有没有可能是弄错？”
“弄错？”明庭轻哼一声，“本王倒是想弄错。”
一听这话音，萧太师便知道，明庭从心里，也是不愿意穆听澜就是那个能肩负起大齐荣耀的人的。
再挑眉看他。
这个端亲王藏也深。
他为此时做出更多努力也说不定。
想到这，萧太师也没有那么急切了。
反而是沉了心思，想着该把当年的事，早点查清楚。
千里眼被呈到御前之后，明烨拿在手里看了半响。
又觉得在御书房不方便，便带着一众大臣，来了御花园。
要说那东西，除了工部尚书之前看了一下，还真没人敢多看一眼。
最起码得等皇上赏他们看的时候，他们才能看。
可是，看皇上看花看草的，这东西能堪大用？
那几个将领和左右都督互相瞅瞅，都有点不太相信。
“你们也拿去瞧瞧吧，看看这东西到底如何。”
发了话，那几个将军才小心翼翼的结果。
工部尚书瞧着，心里直哼哼。
一群老匹夫，定然是将这好宝贝当成享乐用的了，也是打心里不信任他，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玩物，就将这么一群人一起请来见皇上？
“这……这真是奇迹啊！”
要说这几个将军里，也有泥腿子出身的，见识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刚刚看皇上玩的起劲儿，就觉得这东西没啥用，现在拿在手里，学着皇上刚才的样子往远处树上那么一看，便登时意识到这东西是有大用处的。
明烨也高兴。
这虽然不是什么杀伤性武器，但两军交战，情报为先。能够在对方不知道己方情况下，掌握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战争，就有了一半的胜算。
想想这东西，竟然真的是那个看起来有些小小又倔强的丫头制作的，明烨感觉有些恍惚。
嘴角轻轻弯了弯。
“工部尚书，这东西能大批量生产吗？”
跟大荣的战事根本就是一触即发。两边现在都在粉饰太平，但明烨自己知道，便是为了十多年前那个奇耻大辱，他们大齐，都不会就这么跟大荣“和平共处”下去。
工部尚书面露为难。
“不瞒皇上说，这结构图，下官也看了，只不过这镜片，材料确实是难得。”
明烨皱眉，将那千里眼又拿回来。
仔细看了看镜片。
“这是水晶？”
水晶，在这个时代是少的，也是极为昂贵的。
工部尚书说这东西不能大量生产，确实是真的。
南周那边水晶倒是不少。
“不管能生产出多少，先尽可能的多生产一些留着。”
“臣遵旨。”
几个将军听见这玩意儿生产不了太多，一个个互相防备了起来，可劲儿吹嘘若是自己军队能得了这玩意，打胜仗的概率就又加大了多少。
就怕皇上因为数额不够，落了他们其中的谁，或者给谁少了。
明烨听着，没多说什么。
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是他懂了，这东西，对军队来讲，跟弓弩一样重要。
那个小丫头，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
“见过淳太妃。”
明烨听着，不动声色。
那几个官员也是一凛，退到一排，工工整整的，不敢多说什么。
头不敢抬，心里却在腹诽。
虽然是御花园，但皇上这明显是谈政务呢，淳太妃一个妇人，还是太妃辈的，怎么不仅不知道避险，还主动过来呢？
想不清。
若不是听说这千里眼，是未来端王妃做出来的，他们还得把这账记在端王头上。
“皇上，既然是太妃娘娘有事，那臣等便先行告退了。”
“慢着，各位大臣刚刚拿的是什么，可否让本太妃也看看？”
明烨想了想，“这成品先留在朕这儿，改日给你们送去。”
工部尚书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不服的。
明明就是行军打仗的好东西，却要被一个后宫妇人拿去把玩。
偏偏他们也知道，当初皇上小的时候，这淳太妃对皇上也是尽心尽力，只不过瞧着也忒不知道自己身份了点，端王竟然也不劝着些。
还有前些时日，那正阳宫闹的，谁都知道端王不仁不义，让萧大姑娘空等了这么多年，这淳太妃，还真是脑子糊涂，但凡她遮掩一点……
毕竟端王和萧府也没有婚约不是？
摇了摇头，皇室的事儿，他们没权干预，但端王最近看起来也不错，势头正猛，对大齐也有利，是该跟端王走动走动，让他也劝劝他这母妃了。
再不，等端王妃过门了也行。只是这做儿媳的，还是不好开口。
一群大齐顶梁柱，操着老妈子的心。
而这些想法，淳太妃是不知道的。
她只管拿着手里的物件儿新鲜。
“皇上，这东西做出来，给哀家一个如何？”
明烨笑了笑，“这恐怕是不行，行军打仗用的，材料还不好找。”
“啊！”淳太妃惊叫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措可能不妥，“看哀家，都老糊涂了，皇上快收好。”
将东西递给他身后的花公公。
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角又染上笑，“这工部也是越来越尽心尽力了，这么个好玩意，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
明烨笑道，“这是太妃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做的。”
淳太妃惊讶的看了眼明烨，“穆小姐？”
明烨笑意淡淡，不置可否。
“是挺厉害的。”淳太妃也评价了一句，只不过时至今日，她仍旧不喜欢那丫头，尤其是她那一双眼睛，也太清澈了些。
“这么有本事，能堪大用的丫头，被我儿娶走，还真真是服气。皇上，您瞧我，当初还觉得是她配不上庭儿，现在看来，别是庭儿因为她这本是，才看上她的吧，这还是庭儿有眼光了呢！”
明烨眉头一跳。
淳太妃絮絮叨叨还说着，“不知那丫头，还做出过其他什么东西没？”
“瞧太妃说的，怎么能说做出来，就做出来？”
若她真是天天都给自己来个出其不意，弄出点新花样，他就真的会后悔就那么顺了明庭的心思了。
虽然据他了解，她这方面的本事确实不小。
淳太妃走后，明烨又把玩了一阵那千里眼，便交给身后的人，“去交给工部尚书吧。”
“是。”
“等等。”明烨又开口，看着那内侍停下了脚步，“去将工部的文大人招来。”
……
转眼间，穆听澜来工部也有五六日。
最初众人的好奇和猜疑，在她直接亮出那么一手后，也渐渐消弭。
虽然也有不少嚼舌根，觉得这种东西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够想得出来，但也有人奚落回去。
不是端王妃，那会是谁？
谁会舍得让出这种名利，让别人光占了便宜？
更别说皇上那么看重这千里眼。
就算是端王府请来的高人，花重金……
那端王府趁几个钱？能请来这种高人？不可能的。
是啊，谁愿意将名利就这么让出来？可这世上偏偏就有人乐意让出来。
行文发现文瑾瑜这段时日，除了工部的正事之外，就喜看着窗格发呆，仿佛能够透过这扇窗子，看见与他对应的另一扇窗里的人。
“公子，再加些炭火吗？”行文打断他的思路。
文瑾瑜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看不清息怒。
“好。”
行文有些吃不准文瑾瑜的态度，想着要不要禀告一下主子他的异常。
“阿文？”
“嗯？”行文弯下的腰又直了起来，“公子。”
“你不会到他的身边吗？”
行文：“……”
“公子，那是主子，你不能这么称呼主子。”
见文瑾瑜不答话，行文心知他性子执拗，“主子命我来保护你，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文瑾瑜轻笑，是保护还是监视，他心里清楚的很。
毕竟，明庭不想让世人知道，他伪装成自己的那段时间。
只是，现在自己好像有了新的利用价值了呢。
虽然有点累，但好歹感觉，自己还活着。
穆听澜伸了伸懒腰，她有点后悔来着工部了。
什么人也见不到，到了时间就滚回萧府，这两点一线的生活，倒有点像她大学时的宿舍教学楼。
但是教学楼还好几处，她最起码能换个地方呢！
在这里，只有这一间小屋子。
所以某人终于耐不住性子，再回到萧府，发起了飙。
“还没有婆婆的消息吗？”
明庭摇了摇头。
说实话，这也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一个老婆子，抓去也没有什么用，就算是威胁，也该提出对方的条件了。
“难不成是婆婆已经……？”
穆听澜捂住了嘴巴。
“不会，就算出事，他们也会借用你婆婆的名义，而不是现在如此这般，风平浪静。”
虽然是这么说，但穆听澜心中还是发颤，正想再问些什么，行知却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王爷，穆老太爷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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