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瑶和叶明丽的葬礼, 简单而不失体面。
对于疯人院的意外失火，叶绍辉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怀疑。
这大大地出乎了叶明堂的意料。
他以为叶绍辉会向他质问。
可叶绍辉并没有。
他依旧如往常一般, 忙着家族的生意，忙着与苏妲己约会。
“你要出去？”
外面的雪才停了一会儿，暮色将至。
叶明堂不禁叫住了苏妲己。
苏妲己精心打扮了一番，正要出门。
“你问我？”苏妲己停住了脚步, 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叶明堂。
叶明堂一直坐于苏妲己的身后。
他沉着脸, 默不作声。
直到苏妲己招呼也不打就出门, 才问了她一声。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苏妲己忍不住调笑叶明堂, “我们结婚了这些年, 你还是第一次关心我去哪儿。”
“你要去见他？”
叶明堂快步到苏妲己面前。
他对她说话的语气中, 带着无法掩饰的愠怒。
“怎么？事到今天，你才想起来反对？”
叶明堂紧攥了苏妲己的双肩。
苏妲己冷冷地甩开了他的手。
面对叶明堂的责问目光, 她狠狠地迎了回去。
“我到底是你的丈夫。我对你有权利……”
不顾苏妲己的抗拒, 叶明堂拥紧了她。
前所未有的醋意, 翻滚在他心里。
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在过去那长长的岁月里，他怎会对苏妲己和叶绍辉的关系一直无动于衷。
苏妲己轻笑出声, 打断了叶明堂的话。
“如果我没记错。你当初娶我, 好像是另有原因吧？”
叶明堂愕然。
“你……”
“为了更合理地留在叶绍辉身边, 为了有一个掩饰你与唐瑶关系的挡箭牌, 总之种种娶我的理由里, 唯独没有一个是因为爱我。不是吗？”
叶明堂无言以对，因为苏妲己说的全是事实。
他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留在我身边？”
““我就是想看看，你和她会有什么结局。”
“那你现在算都看到了？”
叶明堂怀疑，苏妲己或许不光知道他与唐瑶的关系，亦同样知道他后来对唐瑶做了什么。
他杀了她。
同时，他还打算杀了叶绍辉。
他受够了做那两人的牺牲品。
非要他们从这世上消失，叶明堂的心里才能舒坦。
至于苏妲己……
突然之间，他倒是想挽回昔日的情分了。
这半是因为他对唐瑶死心了之后，又想起了苏妲己的好。
而半是因为他嫉妒叶绍辉似乎得到了苏妲己的爱。
于是，他对她的爱里，还参杂了赌气的成分。
“算是看到了吧！”苏妲己回答得轻描淡写。
“所以，”转而，苏妲己提前说出了自己的一个决定，“我们离婚吧！”
苏妲己的话，叶明堂听得恍恍惚惚。
他不做声了一会儿。
苏妲己等不到他的回复，索性离开。
看着苏妲己的决绝背影，叶明堂叫住了她。
“你还是要去？”
苏妲己已经开了门。
她回转过身，笑看叶明堂：“不然你以为呢？”
“我劝你今天最好别去！”
叶明堂警告苏妲己。
他希望苏妲己能将自己的话当回事。
因为他已经布置好了暗杀叶绍辉的人。
如果苏妲己在叶绍辉身边，那无异于要苏妲己陪着叶绍辉一起死。
叶明堂不忍心，因此提醒，又或算是警告她。
苏妲己不在意叶明堂的警告。
也可能，是她根本不在乎。
她再不看叶明堂一眼，开门离去。
屋子里又空了下来。
叶明堂的周遭，死一样的寂静。
他曾想追上苏妲己，将她强留下来。
但是苏妲己对他的漠然态度，又着实伤了他的心。
他决定不去管她，就由她去给叶绍辉陪葬。
接下来的时间里，叶明堂一直在等办事人的电话。
起初，他渴望能尽快接到告知他“得手”了的电话。
随着夜色越来越黑，叶明堂等的时间长了，渐渐的，他开始有些担心手机会响。
因为那样，就等于告知他最终结果的电话来了。
若是成功了，那么他就不免也会听见苏妲己与叶绍辉同死的消息。
思量再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舍不得苏妲己死。
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叶明堂的脸色愈发得沉了。
苏妲己的音容相貌，不断地闯入他的脑海，一次次地触碰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终于，叶明堂心中的不舍，被彻底牵了出来。
这对于苏妲己的不舍，一旦从叶明堂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见了光，便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直到接近子夜，叶明堂猛然醒悟，原来他根本不想苏妲己死，因为他到底也是舍不得她。
于是，他一手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正当他要拨通电话，告知那边的人不要动苏妲己时，电话先一步响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他有些失神。
号码恰好来自于叶明堂最渴望又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
他的心里，有说不清的矛盾。
他渴望听见叶绍辉的死讯，同时又有些不忍被告知苏妲己的下场。
“喂！”
叶明堂沉声接了电话。
“是我，没想到吧！”
猝不及防地，叶明堂听见了他再熟悉不过却又意想不到的声音。
在电话的那头，叶绍辉对叶明堂轻笑道：“怎么样？我想，或许我们到了该谈一下的时候了。”
挂上了电话，叶明堂听见门口有脚步声。
他抬头，看见两个叶绍辉派来的人等在门口。
他无奈地苦笑。
看来，也由不得他不去了。
叶明堂被送到了江边。
因为刚刚入冬，江上虽结了冰，却还不算牢固。
人走在上面，说不定哪一步，便会踩到薄冰，致使整个人掉进冰窟窿里，沉溺江中。
江边荒僻的街道上没有路灯。
因此，这里唯一的照明，便是停在江边的几辆车的前灯光亮。
叶明堂一下车，便看见了站在惨白光亮中的叶绍辉。
他们的身边，是一望无垠的冻结了的江面。
叶明堂瞥了江面一眼。
那里黑魆魆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我记得，我之前给过你提醒，也给过你警告。”
有人将枪口顶在叶明堂的后腰。
见了他，叶绍辉悠然地笑道。
叶明堂被迫走到江边。
他看了看倚在车边的叶绍辉，又看了眼坐在车里的苏妲己。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深知已经死到临头，叶明堂惊觉自己比预先想过地淡然得多。
他轻笑地回应叶绍辉，又再次看向车里的苏妲己。
苏妲己也在看他。
“我的事，都是你对他说的？”叶明堂问苏妲己。
车窗摇下，苏妲己回应叶明堂道：“你该知道，他没那么好骗。即便我不说，你也瞒不了他。”
“所以你就……”
“其实我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叶绍辉走近叶明堂。
他让叶明堂望向那片望不见头的黑暗。
从那里，他们听不见任何声音。
唯有寒栗的风声从中刮来，拂在耳边，惨厉而凄恻，
“你走上去，一直往前走，如果你能平安无事地走到对岸，那……”
苏妲己透过车窗看叶明堂和叶绍辉。
她见叶绍辉对叶明堂说了几句话。
最后，叶明堂对她淡淡一笑。
莫名的，苏妲己的心紧了一下。
说不清楚，叶明堂已经多久没这样对她笑过。
若不是他这样一笑，苏妲己几乎要忘了，他们也曾经相爱过。
叶明堂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江面，走进了江上浓浓的夜雾之中。
过了一会儿，岸边的人，便再看不见他了。
这条江很宽。
江面上的冰，并没有结上两天。
若要平安无事地走到对岸，恐怕非要有幸运女神的眷顾不可。
岸上的人都没走。
大家全在等夜雾里传来冰裂的声音。
只有听到这个，他们才能确认叶明堂死了。
“他对你说了什么？”
叶绍辉回到车上，苏妲己问他。
“最后，他问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对他起杀心的。”
车厢里，昏暗不明。
苏妲己看不清叶绍辉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很沉，让她感到了莫名的踏实。
“哦？”苏妲己轻笑地回问，“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叶绍辉凝视苏妲己，眼含笑意，以前所未有的柔声语气说道，“在我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有那样的想法了。”
苏妲己嗔笑地撇过头：“真是稀奇，你还有这样花言巧语、胡说八道的时候。”
“我说的是真的，”叶绍辉扳过苏妲己的脸庞，于吻她唇角的同时，对她说道：“只不过那时候，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我是那样的想得到你。”
“你不是说，不会爱我，也不会娶我么？”
苏妲己唇角轻扬，露出了抹得意的笑。
“就当，”叶绍辉一刻不停地吻怀里的苏妲己，回笑道，“那是我言不由衷的胡话吧！”
苏妲己的眼前，渐渐全黑下来。
叶绍辉消失不见了，系统取而代之。
“现在，你已经得到了所有的分值。”
系统对苏妲己表示恭喜。
“那就是说？”
“就是说，你彻底自由了。根据惯例，你可以选择过去的任意世界继续生活，也可以选择一个全新的身份和世界。”
系统以为，苏妲己会犹豫不决，起码会左摇右摆一阵才能做出决定。
“我选好了。”
系统话音才落，苏妲己即做出了决定。
“你确定选好了？这可不能反悔，你以后可要一直在那个世界里了。”
苏妲己所选择的世界，着实地让系统有些意外。
苏妲己淡淡一笑。
她向来不是那种犹豫不决的人。
既然做出了决定，她怎么会后悔。
系统依了苏妲己的选择。
苏妲己闭上了眼。
当她再睁开眼时，正站在一处大宅的外面。
苏妲己揿响了门铃。
开门的佣人，看苏妲己眼生。
“您找？”
“我找乔庭深。”
听到乔庭深的名字，佣人的脸色马上变了。
她紧张地回看楼上。
确认没人听见，她便推了苏妲己出门。
站在门外，她问苏妲己：“你是他的朋友？”
“他不在？”
苏妲己不怪佣人认不出自己。
此时的她，已经换了副样子，恢复了她苏妲己的容貌。
“你是刚回国吧？难道没看杂志，他和太太已经离婚，早不住这里了。”
“离婚？因为什么？”
佣人轻叹地摇了下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他和太太本来恩爱得很。可不知为了什么，有天他突然提出离婚。而且啊，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太太为这事气得发疯，可也没办法。现在，家里没人敢提他的名字。”
“那么，他现在住在哪里？”
“他搬到靠海的一处房子去了。听说，那房子还是他和太太结婚前，送给她的呢！”
从乔家大宅出来，苏妲己叫了辆出租车。
她还记得那处住址。
凭着记忆，她让司机送她到那里。
车窗外，天越来越亮。
明媚的阳光，拂上了苏妲己的脸颊。
她闭上眼，尽情地享受光照里的那一丝温热。
恍惚间，她听见了海浪拍打石岸的声音。
目的地到了，苏妲己下车。
空气里，尽是蔚蓝大海的咸味。
海浪声愈发得大，苏妲己几乎能想象得到它在礁石翻打出的白浪。
苏妲己没有上楼，因为她看见海边有个熟悉的人影。
穿过乔庭深为她清平了双子楼而换来的公共绿地，她步到了海边。
乔庭深望着海上的帆船失神。
他未察觉，苏妲己已站到了身边。
“为什么和林辰离婚。你不爱她了？”
悠悠地，苏妲己轻笑地问乔庭深。
“你有没有试过，有一天，突然发现所爱的人，不是那个人了。”
乔庭深随口回答苏妲己。
蓦地，他恍然觉悟到一个陌生女人站到了身边。
他抬头看向苏妲己。
苏妲己的眼眸中，含着深情，含着笑意。
她俯身向乔庭深，亲吻乔庭深的唇角。
乔庭深愣了一下。
苏妲己深吻下去。
乔庭深仿若想起了什么。
他揽了苏妲己入怀里，更深情地回吻苏妲己。
他舍不得停下来，因为怕眼下的一切是梦。
他不愿放开苏妲己，因为担心苏妲己会一去不返。
“你还记得？”苏妲己调笑地问乔庭深。
乔庭深凝视着她的眼，笑回她道：“我当然记得。你曾说过，让我记得你的吻。若是将来有人这样吻我，那人一定是你。”
苏妲己环勾住乔庭深的颈项。
失而复得，让乔庭深更加爱恋的抚过她的脸颊。
他们相视而笑，眼里只有彼此。
任浪花沾湿了他们的脚，两人都没有半点察觉。
“那么现在，你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
“苏樱，我叫苏樱。”
“苏樱！”
“什么？”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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