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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第四十九章

    “那伯母这边?”

    “能瞒着就先瞒着吧,若她现在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清哥去的,且过一阵子再说。这几天婆婆要是问起来,咱们就说清哥是去城里做木匠活儿了,原来陶清哥进城,一两个月不回来的时候也是有的。”金凤叮嘱盈盈:“你可别说漏了嘴。”

    “你放心。”盈盈答应着,看天色要黑了,盈盈便要回家去:“我回去跟我娘说婶娘回来了,明日叫我娘来看看她。她们妯娌俩说说话,婶娘的病好的快些。”

    走到门口,陶清正好扛了锄头回来,送走了盈盈,金凤跟陶清相伴着回屋。

    “几日没去,前几日又下了两场大雨,地里的野草都长疯了。

    “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金凤问。

    “我做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歇歇吧。”陶清放下锄头道。

    金凤跟着陶清来到厨房,倚在门槛上看着他淘米生火煮粥。

    “这里烟火气重,你回屋躺会儿吧,饭好了我叫你。”陶清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道。

    “不用,我有事跟你说。”金凤郑重道。

    陶清看金凤一脸认真的模样,温言问道:“怎么了?”

    “我想过了,你出海以后,家里的地我是不打算种了,早先我没嫁人的时候,还好些。如今你不在家,我再独自一人去地里,旁人不知道怎么嚼舌呢。况且村子里还有那田祥郭明之辈,若是被他们堵上,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金凤咬了咬嘴唇道。

    等了半天,不见陶清说话,金凤抬头看过去,陶清正愣愣的盯着灶膛里的火焰发呆。金凤轻唤道:“清哥?”

    陶清猛的回过神:“啊?哦,凤儿,要不我不去了,留你一个在家,我不放心。”

    金凤笑道:“你又什么不放心的,旁人家都是妻子不放心丈夫,害怕丈夫在外头花天酒地的,到咱们家怎么反过来了?”

    陶清红了脸:“凤儿,我。。。”

    金凤看他木讷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啦,我晓得我家夫君心心念念只有我一个人。咱们说正经事,这地我不种了,小牧从小也没扛过锄头,何况他要忙着考科举,定然不会回这小山村种地的。那这三亩地怎么处置才好?”

    陶清道:“这个你拿主意,要不就跟小牧商量下,我没意见的。”

    金凤道:“家里这三亩地是永保田,当初爹爹还在的时候买下的,这些年我和小牧吃的穿的皆从这地里来。一时说不种就不种了,我还真是舍不得。若交给不相干的人打理,我绝舍不得的,旁的不说,就是那一亩地的桑树,我眼瞧着它们从手指头粗长到碗口粗,若是租出去,那人却不爱惜,岂不是枉费了我一番心血。”

    陶清道:“若真舍不得,咱就不租出去了,就让它荒上一年,也使得,等我回来,咱们再种。”

    金凤摇摇头:“好好的地荒着,像什么话,别说我,就是娘也不答应的。我是想着,小牧和盈盈的事也该定下了,等明后年的,盈盈及笄,便让他俩完婚。我拿了房契、地契给他,当作聘礼,把亲事定下。这地,就让陶伯伯种,咱们也不要他租子,只叫他出娘一个人的口粮便可。你觉得如何?”

    陶清道:“这房子和地本来就是小牧的,拿来给盈盈当聘礼,也显得有诚心,倒是没什么不可以,只是,你让陶伯伯只出娘一个人的口粮,你怎么办?”

    金凤捏了捏手中的帕子,还是决定把计划告诉陶清:“我想到红绣坊当绣娘,那里管吃管住的,还能挣些银子,若是你路上耽搁了,一年的功夫回不来,我也能攒下些体己,不至于让娘断了药。再者说,红绣坊里毕竟都是女儿家,深宅大户的,清净些,不会跟村里似的,有这许多口舌。但是我去了,娘这边没法安置,我把房契地契给盈盈,也是为了让她每日过来看看,让陶伯母多来陪娘说说话。我便每月回来一趟,送些吃的用的。等你回来,便把她接到城里去。”

    陶清想了想,金凤留在家里确实不妥,若是去了红绣坊,她与王福家的相熟,再托范氏照应,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娘这边有陶伯姆陪着,按时吃了药,应该无碍。陶清才明白,金凤将房契、地契交给盈盈家,一来是为了小牧的婚事,二来时为了有人能照应娘亲,而后者,才是最重要的。若不然,金凤大可以等到金牧和盈盈正式成亲的时候再把房契地契拿出来。

    陶清很感动,思量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盛了粥,轻轻对金凤道:“吃饭吧。”

    晚间,陶清和金凤掩了门,两个人早早的窝在床上。即将分别,二人皆是不舍,而且一别经年,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陶清将金凤紧紧搂在怀里,细细密密的吻如雨点一般落在她的额头眉心鼻尖脸颊,轻轻舔舐掉金凤眼角溢出的泪珠。一夜缠绵,至五更方歇,陶清恨不得将金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带走,金凤脸颊羞红,轻颤着在陶清怀里睡过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陶清就醒了,拥着金凤靠在床头,看着金凤小巧的鼻翼轻轻煽动,红润的小嘴微微翘着,诱人极了。陶清忍不住低头尝了一口,又怕惊醒了她,强忍着冲动浅尝辄止,静静的享受这一刻的温馨。

    “凤儿,等我回来。”陶清替金凤理了理耳边的发丝,轻声呢喃。

    许久,陶清起身,替床上的小人儿掖了掖被角,便出了门,先回了趟陶家把驴车还了,陶大家的嘟囔了句怎么这么久才来还,家里眼巴巴等着要用呢!陶清没心思辩驳,道了谢便退了出来,他原想给陶大家的半吊钱做谢礼,可听她这样说,又想起前段时间的种种,于是打消了给钱的念头,反正陶大家的那样贪心的,就是给了钱她也嫌少。

    陶清回了家,简单做了早饭,又将家务事做完,就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劈柴,一直到日上三竿,劈好的柴禾整整齐齐的码在墙角下,堆了一人来高。

    “歇会子吧,这些柴能烧到明年去了!”金凤醒来,听见院子里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斧头剁木头的声音,就知道陶清在劈柴。看了看窗外,阳光照的晃眼,才知道已经很晚了,也忙忙的起了床,身上酸软,一点力气也没有,懒懒的披了衣裳,挽了头发,这时节菊花开的正好,只是金凤不爱,便只簪了那只檀木簪子,出门找陶清。

    陶清抬头对上金凤的眼:“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饭已经好了,你盛了吃吧,记得给娘送些去。”

    金凤叫他瞧的不自在,也不答话,拧身去了厨房。

    等金凤给陶清娘送了饭再出来,陶清还在院子里劈柴,金凤看着皱眉:“喂,你不吃饭啊?那柴禾再摞都要成山了,你难不成要在走之前把家里所有的活计都干完么?”

    陶清放下斧头,搓了搓手,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金凤,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陶清有些害怕:“我吃饭。凤儿,你怎么了?我就是想把这重活多做些,免的你和娘到时要用不方便。”

    金凤听了莫名的烦躁:“好了,快点吃饭吧,都这个时辰了,你也不晓得饿。”打心眼里,她总是不愿意承认陶清要走的事实。

    吃过饭,金凤嘱咐陶清去采些桑叶喂蚕,自己揣了房契和地契去了盈盈家,陶伯母正往篮子里装鸡蛋,见金凤来了忙让坐:“盈盈去她姨妈家了,我这正准备去瞧瞧你婆婆呢,可好些了?”

    金凤笑道:“劳烦伯母记挂,我婆婆好多了,只是仍需按时吃药。还请伯母多去陪她说说话呢。”

    盈盈娘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和清哥儿娘是十来年的老姊妹了。想当年我生头一个哥儿的时候难产,差点没了命,最后孩子也没保住,后来隔了好几年,才又有了盈盈,只是月子里没养好,总是腰酸背痛的,多亏了清哥儿娘,给我带了两只“紫河车”来,吃了才慢慢的养好了。如今她身子不好,我自然该多照应些。”

    金凤坐在绣墩上,四下看了看:“大伯没在家么,我这回来,有事找你们商量呢!”

    “在呢,刚才还在后院,我这就叫他过来,怎么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陶伯母问道。

    金凤笑道:“好事儿!您快把伯父请过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陶伯母答应着去了,不多时,陶德年跟着陶伯母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后院走过来。

    陶德年道:“我刚才在后院刨萝卜呢,金丫头一会儿带两个回去尝尝。”金凤忙起身福了福:“多谢大伯了,我这几日嗓子里发痒,正想煮一碗萝卜汤下火呢!”

    陶伯母道:“那一会儿我给你多拿几个。你刚才说半截,到底有什么事啊?别跟伯母打哑谜了。”

    金凤从袖子里拿出房契地契递给陶德年:“我这次,是来给小牧提亲的。两个孩子都是好的,难得他们俩又投缘,青梅竹马打小一块长大的,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姻缘。大伯意下如何?只是我们家没有长辈,我婆婆身子又不大好,我这么冒失的提出来,大伯不要见怪才好。盈盈面皮薄,我今儿瞧着她不在,才乘这个机会提出来,您二老思量思量。”

    陶德年两口子这才了然,原来金凤是为了向盈盈说亲而来,其实他们对盈盈和金牧的婚事是默许了的。一来金家虽然在陶庄村没什么根基,算不上富贵人家,但金牧是个争气的,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而且往前就参加乡试了,若是中了举人,盈盈嫁过去就是举人娘子,那是很体面的事情,过个一年半载,金牧考上进士,盈盈以后就能做官家夫人了,不比嫁给村里那些莽汉村夫强的多。二来,两家本来就交好,金牧和盈盈两个感情好自不必说,每次金牧回来,都要来看望盈盈。至于金凤,虽然性子泼辣些,但看嫁了人以后,倒是柔和了不少,而且和盈盈也是相好的,不会拿大姑子的身份来弹压她。更何况,金家双亲都不在了,盈盈嫁过去就是当家娘子,又不用伺候公婆,日子过的定然是舒心的。思来想去,倒对这桩婚事没有一处不满意。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点点头,陶德年接过金凤递过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房契,不由吃了一惊,翻过来地二页,赫然是地契,陶德年不解的看着金凤:“金丫头,这婚事我们两个是没意见的,只要盈盈自己愿意就好。但这契书是什么意思?”

    金凤笑道:“大伯见笑,如今我婆婆病着,家里虽有几两银子,却是不敢乱动用。小牧现在在城里乡试,读了这许多年圣贤书,银子却没挣来几两,又全都搭到里头去了。所以这聘礼,实在难办,我思来想去,家里也只有这点子产业,我拿了契书来,方显出我们金家的诚意。金家虽说在村里是外来户,没什么根基,我跟小牧两个,又是从小没了爹娘的,家底不丰厚也是常情,但伯父伯母放心,盈盈嫁到我们家,定然不会叫她受委屈。”

    陶伯母道:“这个我们自然知道的,盈盈嫁给小牧,我们老两口也放心,但是这契书我们不能收。至于聘礼,简便些办就好。再说,盈盈还未及笄,一年的功夫,慢慢拼凑也来的及。”

    陶德年也点点头,就要把契书还给金凤。

    金凤忙道:“伯母,这契书本来就该给盈盈的。等盈盈嫁到我们家,就是掌家娘子,收着家产契约是应该的。说起来,我拿家里的宅子和地当聘礼,还是讨了个巧儿,那宅子和地都是死物,不管契书在谁那儿,还是咱们一家人住不是?”

    金凤又再三劝说,陶德年才把契书收了,郑重的放到匣子里,并向金凤保证,等盈盈和金牧一成婚,就把契书交给盈盈保管。

    陶伯母还是不放心道:“金丫头,你把这房契地契拿来,你婆婆和你相公知道么,毕竟现在他们都住在你家,别叫他们多心,再疑心你不愿意他们住在那,伤了婆媳和气可就不好了。”

    金凤道:“伯母放心吧,清哥是知道这事得,他也同意。何况本来就是我们金家的房子,我既嫁到了陶家,总不会还在娘家住一辈子,过个一年半载的,小牧成了亲,我们就搬出去了。到时候,小牧若是能在邯郸城谋个差事,可能也不会在家里住,只怕还要劳烦伯父伯母帮着照看家里呢!不过,我婆婆还不知道这事儿,她病着,我也不想告诉了叫她多心。反正小牧和盈盈的婚事早呢,先叫我婆婆安心在那住着吧。”

    陶伯母这才放了心,金凤又道:“伯父伯母,我此番,倒还有一桩事,要请你们帮忙。”

    陶德年两口子正因为金家的诚意高兴,听金凤如此说,忙答应道:“你说,只要我们老两口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金凤道:“实不相瞒,我婆婆这病虽好了些,但要靠人参养着,两天就要吃一两参,这人参什么价儿想必您二老也知道。我和清哥算计过了,若只靠种地做零活儿,绝对挣不来买药的钱。因此,清哥儿想着去南方运些东西回来卖,中间有人牵钱,来回一趟能挣不少钱,只是他这一去,恐怕要个大半年。我呢则去邯郸城里的红绣坊做阵子绣娘。这样挣来的银子多些,也能将日子过下去。何况清哥出远门,我也该避嫌,再住在村子里多有不便。可是这样一来,我婆婆在家就没人照应了,这事儿我没跟婆婆说,连她的病情也是瞒着的。所以我是怕,我和清哥都不在家,地也没有人种,婆婆也没人照看,实在不便。所以……”

    陶德年摆摆手:“这个你不用担心,地我给你种着,到时候你只管回来收粮食就是。伯母在家也没什么事,每日去你家瞧上一眼,跟你婆婆说说话解闷,不耽误什么的。”

    金凤笑道:“伯父辛苦种的地,我怎么能来拣现成的。我也不要租子,您只要给我婆婆的口粮就好。我在红绣坊是管吃管住的,清哥出门在外短期也回不来,要那么多粮食白被虫蚁蛀了。往前豆子也熟了,您就将我家地里的也收了,留些给我婆婆,剩下的卖了换几吊钱给盈盈添置些嫁妆吧,等明年成亲时更体面些。”

    正说着,盈盈从门外走进来,鹅黄色的裙子外头罩着橘红色绣雏菊褙子,清灵的像只蝴蝶一般:“爹娘,金凤姐,你们背着我不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打门外头我就听见什么嫁妆什么成亲的,肯定是金丫头在编排我!你自己嫁了人,就这么没羞没臊了。”

    金凤站起身:“哎呦可了不得,我这才来,和伯父伯母说会子话,你这小蹄子就来撵人了。我这就回去了,不在这里碍你的眼。”说着冲陶德年两口子福了一福,笑吟吟的要走,气的盈盈追着她要打。

    陶伯母笑道:“多大了还这么疯闹,一点女儿家的模样都没有。还不快去后院装几只萝卜,送送你金凤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