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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窝里的公鸡报过了三回晓,金凤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头上昏沉沉的,定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金凤一探胳膊,想去拿衣服,一摸之下触手冰凉,忙又缩回了被子里。

    “金凤姐,都多早晚了,你还不起来!是身子不舒服么?”盈盈一推门进来了,许是今日冷的缘故,她在棉衣外头又添了件暗红色的大氅,怀里搂着针线盒子,一进门,便将大氅脱了下来。

    “哎?盈盈?你怎么进来的?”一阵冷风灌进来,金凤冻得缩了缩脖子。

    “我当然是从门里进来的啊,不然翻墙啊?我推了推门,见开着,以为你早起来了呢,便进来了。谁知道你还懒在被窝里呢!”盈盈笑着搓手上前来挠金凤的咯吱窝。

    金凤痒的笑出眼泪来,央告道:“哎呦好妹子你快停手吧,别闹我。你且去帮我把鸡喂了,昨儿夜里我熬夜久了,再睡一会子。”

    盈盈道:“哼,我这才来,你就拿我当丫头使。赶明儿你一准儿得个厉害婆婆,天天使唤你!”

    金凤给自己掖好被角,笑道:“我管那许多呢,现在有你在,我且受用着。好妹子快去,别让我家鸡饿着,该不下蛋了。”

    “呸,大姑娘家的,说什么下蛋不下蛋的。”盈盈一跺脚,拧身出去了。

    待她喂了鸡回来,见金凤还是赖在床上,便也脱鞋上了床:“金凤姐,你快起来,我还有好几处下错了针让你帮我瞧瞧呢!”

    金凤被她拉扯的无法,只得挪了挪枕头,靠在床头:“这绣活就是个玩意,只要你高兴,随你怎么绣,就算旁人都喜欢高山流水、花开富贵,你只喜欢田园鸡舍,也只随自己的心意去,不必牵强附会非要去绣什么牡丹茉莉的。”

    盈盈认真听着,颇为赞同的点头:“姐姐说的很是,盈盈记下了。”

    金凤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圆圆的鹅蛋脸,细长的眉毛,一双眼睛如一江春水,看的人心也荡漾了开去:“盈盈,你越发的水灵了,我们家小牧果真有福气,将来能娶个大美人。”盈盈一下羞红了脸,握起小粉拳头隔着被子打了她一下:“好你个坏蹄子,自己都没嫁出去呢,倒想着编排起别人来了!”

    金凤道:“难道你还不愿意?我们家小牧哪里配不上你?我劝你啊,赶紧的拢住他的心,要不然,等他以后当了状元,不知道有多少侯门朱户的姑娘家想要嫁给他呢,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小牧哥哥倒是个好的,只是他家有个大姑姐我不喜,什么时候她嫁出去我才敢进他家的门呢!”盈盈顽皮的笑道,金凤听了,却触了心头事,再没心思与她调笑,便不再说这个:“你今日这面妆好,衬你的肤色。”

    盈盈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脸颊:“正要和你说呢!你送我的胭脂,甚是好用,又服帖又均匀又轻薄,不会像那些胭脂膏子似的都堆到一起晕不开。我喜欢的跟宝贝似的,可巧就被我姨娘家两个姊妹瞧见了,一人抢了我十个去,心疼死我了。”

    金凤见她懊恼的模样,便道:“不值什么,瞧你心疼的!等你走时我再给你拿二十个补上,你省俭些用。回去准备好些蚕茧子,待到明年三月份,桃花开了,姐姐给你做桃花胭脂,比这个更好。你不知道,我那一亩地的桑树林里,我还种了三棵桃树,原是十来年前折了几个树枝子插在那里玩的,谁只竟然活了,如今都有碗口粗细了,每年开的花儿艳着呢。”

    “真的?那你可说话算话!”

    “当真当真!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金凤往外头瞧了瞧道:“这也晌午了,我也饿了,你便在这吃吧,别家去了,等吃过饭,咱们好做活。”金凤说着便穿衣起床。

    盈盈见她头上的簪子很是别致,便问:“金凤姐,你这簪子昨儿城里买的?真好看!”金凤笑道:“哪里是买的,别人送的,你觉得好看?可惜我只这么一个,要有富余的还可以送你一支。反正只是块木头,不值什么钱,这个城里也有卖的,等下回小牧回来,我叮嘱他给你买一个。”

    盈盈过来勾着金凤的脖子:“哦?别人送的?谁送的?我就喜欢姐姐这支,既然不值什么,你就送我吧。”说着就要去金凤头上摘。金凤打了一下她的手:“这个不行,回头给你买好的去。”

    盈盈坏笑:“怎么这个就不行,是不是心上人送的,看这做工倒不像是市上买的,难得他手艺这么好,我猜是陶清大哥送的吧?”金凤面皮薄红了脸,气道:“我撕烂你个小蹄子的嘴,就你鬼灵精的,再让你混说!”俩人玩闹了一回,相伴着下厨做饭,盈盈一边向灶里填柴一边道:“姐,我跟你说的你到底没往心里去,陶清人是好,可他的好也盖不过一家子的坏去。”金凤淘米下锅,蒸上馒头,又窝了两个鸡蛋,道:“我自然晓得,也没想那许多。按理说陶清是个能干的,若单门立户的独过,日子未必差了,只是他要顾及她老子娘,自己出来了,他娘在那家没有倚仗,更被人轻慢了去,既使有心带他娘走,可是老爷子还在,便没有这道理。我也不是想嫁到他家去,你也知道我的名声,只是这四邻八乡的,哪有这么个人能让我嫁?”说着便又伤起心来。

    吃过饭,金凤便和盈盈在屋里做针线,盈盈见了金凤正在绣的那个屏风很是佩服,屏风有四扇,依了主顾的意思,要绣梅兰竹菊四君子,金凤虽不喜这些,但也只得耐性子绣下去,不敢私自改动。不知不觉又是一天,盈盈见天黑了便要家去,金凤道:“明日是十月一了,我不做针线,要糊些纸衣纸房子,还要打些纸钱,给我爹娘上坟去,你明儿在家吧,莫来了。”

    第二日,金凤起了大早,穿了身灰白的棉衣棉裙,提了酒水和扎的纸衣服纸钱,并带了火石,一个人来到自家桑树地里,爹娘的坟就埋在这里,她没叫小牧回来。来到爹娘坟前,金凤跪下告罪:“爹,娘,我来看你们了,小牧快乡试了,等他中了秀才,叫他来给你们上香。”说着泪珠便落了下来:“爹娘,我给你们带了衣服纸钱,你们泉下有知一定要好生保重,保佑小牧有出息,不用惦记凤儿,我一个人很好。”趴在爹娘坟前哭了一会子,金凤烧了纸上了香撒了酒,又给爹娘扣了三个头,便往回走。

    今年冬天来的特别早,才十月初,仿佛前几日还穿着单衣,忽然一下子就冷了许多,金凤裹紧了衣襟,急急往回走。临近家门,却见一个人在那里徘徊转圈,背上背了个大背篓,待走近一看,竟是陶清。

    陶清见金凤回来,有些尴尬的住了脚,却见金凤脸上未施脂粉,俏脸儿苍白眼圈发红,身上衣裳单薄,更是我见犹怜,又见她头上插了自己送的那支牡丹簪子,陶清心头一热,上前道:“金凤妹子,我昨儿在窖里烧了些白炭,如今天儿冷了,我与你送些来,这个是杉木烧的,用着无烟且烧的时候长,比木柴或者黑炭都好,你晚间用在屋里,夜长了也好捱过。”

    金凤却拧身闪过他接着往前走:“你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贱命一条,怕是没那么金贵,能用的起呢!你赶紧家去吧,再晚了,你家嫂子就要打上门儿来了,我可不想因了篓子炭,再扰的鸡犬不宁。好歹又冻不死人!”金凤料想陶清送炭来自是瞒着他家那两个嫂子的,她虽不怕那妯娌俩,但也不愿让陶清挨数落,便想着冷言几句让陶清没趣,他自己也就回去了。

    谁知陶清却急了,紧赶上来道:“这是怎么话说,我昨儿送你的簪子你都收了,怎么今儿这要紧的炭火倒不要了呢,眼下进了数九寒天,你冻着了怎么办?”

    金凤扯下头上的簪子,一下扔到陶清身上:“我原不知这簪子是你送的,要知道是你,我再不敢戴的!我受不受冻与你何干?我就算是冻死了又与你何干?”

    陶清急的直跺脚:“金凤儿,好凤儿,好好的你怎么又恼起来,你知道我不会说话,我哪里不对你教给我,只别这么着,你若冻出个好歹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说着便到了门口,金凤回身想要关门,不经意瞥见陶清的手,却见那手上都生了冻疮,虎口处却焦黑脱了皮,应是烧炭的时候从窖里往外扒炭,不小心烫的,抬眼瞧他身上穿着好几年的旧棉衣,因为长个子,袖口裤脚儿都短了一截儿。神色焦急的站在那里,生怕自己关了门不理他。

    金凤咬了咬嘴唇,侧身轻声道:“你进来吧。”

    陶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原想给你送了炭就走的,可又怕家里没人放在门口被人偷了去,既然你回来了,我把炭放下就回去了。”

    金凤冷哼:“你还知道个避嫌,巴巴的在我门前站了半日了,也不怕被人瞧了去,这会子倒想起那周公之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