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达虽比应大岗的官职高出不止一级,又早打定主意坚持到底,直至把杜奇和姚富贵两人带走,但在应大岗与锦衣卫的积威之下,此时闻言仍不由心中一颤,忆及锦衣卫种种残励的行事作风和报复手段,更不由心中打鼓,气势顿弱,连忙道:“哪里,哪里,应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奉命行事,怎能说是与应大人作对呢?”
应大岗道:“哦?这样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黄大人明知我等前来提取这两个人犯,却偏偏要把他们带走,这不是与我作对又是什么呢?”
黄达不由心慌,忙道:“不敢,下官只因职责在身,不得已而为之,尚请应大人海函,容下官事后再向应大人请罪如何?”
应大岗轻松地笑道:“黄大人何罪之有呢?”说话时扫了一眼四周众人,见黄达、姚富贵和几名狱卒皆紧张万分,而罗长河与十余名锦衣卫则神态轻松闲适,似已胜卷在握,不由一阵得意,接着笑道:“黄大人若无它事请自便,这两名犯人我们锦衣卫接手了,再不敢有劳黄大人。”
黄达闻言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当然听出了应大岗的话中之意,若想无事就不能再管杜奇之事,更不能再与他应大岗等人发生冲突,但黄达亦深知杜奇和姚富贵只要落入锦衣卫的手中,必定毫无生机,这是他最不愿发生之事,再加上事已至此,即使他依应大岗之言立即放手不再管杜奇之事,日后应大岗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于是不由把心一横,暗自壮了壮胆,断然道:“本官奉守备大人之命带这两人去见他,如果守备大人知道应大人意欲阻挠,一旦怪罪下来,恐怕你我皆难逃干系吧。”
刚才杜奇曾叫他去向守备张应居求救,此时在无奈之下只好把张应居搬了出来,但话刚出口黄达便后悔了,因为他非常清楚,锦衣卫之所以在各地横行无忌,全仗各地方军队和衙门的支持与纵容。应大岗在襄阳多年,与襄阳驻军的关系向来十分密切,与守备张应居的交情亦颇为深厚,无论应大岗做什么事,张应居皆大力相帮,应大岗与罗长河之所以能整垮前知府王国忠,也可说是全赖张应居之助。
应大岗闻言果然神色一松,轻笑道:“哦?那黄大人更不用费心了,守备大人处自有下官去陈述,决不会让黄大人担待半分责任。”
应大岗的神情虽然满不在乎,但他在说话的同时,却暗暗地用手势指挥随来的十余名锦衣卫提高警戒,准备在必要时强行动手拿人。
黄达闻听应大岗之言,想起个中情由,又看见众锦衣卫暗暗戒备,一副蠢蠢欲动的神色,又不由心中发虚,一时之间冷汗直冒,竟又失去了主意。
杜奇早看清目前情形,知道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和黄达两人或许能夺路而逃,但日后却要面对各方追捕,黄达的前程也将因此而毁,也许再无翻身之时,想来日子定不好过,姚富贵却必无幸免,这些皆是杜奇最不愿发生之事。此时他见黄达一时束手无策,只好挺身而出,淡淡地道:“黄大人请便,我杜奇便去锦衣卫襄阳衙门瞧瞧,看是否值得经常去逛逛?”
应大岗冷哼道:“算你小子识相,还不快走!”
杜奇冷笑道:“我尚有两件事要办,若得应大人允许,小子定按应大人的吩咐行事。”
应大岗道:“你小子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谈条件,又凭什么来与我讨价还价,嗯?”旋又转念道:“不过,你且说来听听!”
杜奇并不在意,指着姚富贵道:“这位老人家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请先放了他,并且以后也不能再找他的麻烦。”
应大岗想了想道:“这事不难,还有何事?”
杜奇道:“敝府向与这位姓罗的朋友交好,请应大人允许我向他讨教一下拳脚功夫,想必罗朋友看在先祖先父的份上必定不吝赐教。”
黄达和姚富贵听得杜奇之言皆不由大惊失色,那罗长河是一个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角色,死在他手下的武林高手不计其数,杜奇再强也只是一个孩子,如今单独挑战罗长河,不是自讨苦吃么?
应大岗、罗长河与他身旁的郭庆功闻言却大喜过望,如果能借此机会直接除去杜奇,不是更为名正言顺,少却许多麻烦么?大喜下罗长河不等应大岗有所表示,正要应战,忽听一人笑赞道:“好!不愧为杜府后人,有气魄!咕!”最后那声音似吞咽酒水发出的。
这声音音量虽不高,却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内,使众人听得明明白白,皆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声音飘飘渺渺难辩真假、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似近实远神奇玄异。罗长河不由骇然惊问道:“谁?”
那声音冷叱道:“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我是谁?”
忽然另一个声音悠悠地道:“牛鼻子,我有资格知道不?”这声音几同前面那声音一般玄幻无二,仍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先前那声音怪叫一声,似猛地向后面说话那人奔去,又似已远遁。后面说话那人也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似是被人袭击吃了暗亏,又好似不舍地追向先前说话那人,于是,众人再听不到他们半点声息。经此一闹,众人似皆已忘却至此所为何事,此时,忽听一人高喝道:“知府大人到!”
骤闻此呼喝,众人皆是一怔,全涌往门外,黄达和姚富贵皆面现苦色,杜奇却处变不惊,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泰然模样,应大岗、罗长河等人则是一脸喜气。在众人注视下,襄阳知府陈康泰在“落轿”声中出现在众人面前,罗长河急忙迎上去问道:“不知知府大人到此所为何事?”
陈康泰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向前走去,但他口中还是应道:“下官只是闲来无事顺便到此瞧瞧,罗师有何见教?”
罗长河虽然眼高于顶,但此时却不敢随便顶撞陈康泰,毕竟陈康泰是一府之主,即便是守备张应居、应大岗等在一时之间也对他莫奈之何,于是忙道:“草民不敢。”
陈康泰不再理会罗长河,却冲着黄达喝叫道:“黄达何在?你是怎么办事的,啊?本官只稍微疏神,你竟弄出一件天大的冤案来?”似意外地看见杜奇并未更换上号衣,也不见任何用刑的痕迹,始放心地道:“还不叫人布置坐椅请各位客人就坐,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众人皆不明所以,黄达惶恐道:“下官知罪,请知府大人责罚!”,说话时,自有郭全和另四名狱卒找来几张破椅子摆在监狱大门外的空地上。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陈康泰居然恭请杜奇高居首位,并且等杜奇坐下之后,他才陪笑着坐在杜奇旁边,应大岗、黄达和姚富贵亦分别被请就坐。
应大岗见状不解地问道:“知府大人这是何意?”
陈康泰首先对黄达道:“黄捕头,此事虽然不能全怪你,但毕竟是你弄出来的,你自己看着该怎么收场吧。”随后才对应大岗道:“下官并无他意,刚才已经说过,只是顺便到此瞧瞧。”
黄达受责不惊反喜,因他已看出事情出现转机,此时闻言更是喜出望外,忙欣然道:“下官定尽力而为!”
陈康泰肯定地道:“不是尽力,而是必须办好,否则别怪我无情!”
黄达兴奋地道:“下官定不辱使命!”
应大岗见事越来越不妙,忙道:“知府大人到底何意,此事是否尚需斟酌?”
陈康泰道:“应大人呐,事情很明显,此乃有人从中作梗,下官任由黄捕头把杜公子收监,乃是为了调查详情,如今一切皆明,自应还杜公子一个公道,好在杜公子并未受太多委屈,否则后果就严重了。”
见事情大出意料,此时罗长河哪敢吱声,应大岗却急道:“可是”
陈康泰毫不客气地打断应在岗的话道:“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此事就交由黄捕头去办好了,应大人不会是想越俎代庖吧?”
应大岗见陈康泰毫不理会他的话,而且还在话语中暗含讥讽,正欲发作时,忽闻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名衙役如飞而来,向陈康泰禀报道:“大人,守备张大人领着百余骑全副武装的兵士由衙门向此而来,请大人定夺。”
应大岗等人闻之不由心中暗喜,黄达望向杜奇和姚富贵,三人皆不明所以,众狱卒则暗自焦急,陈康泰亦皱起了眉头,皆暗自揣测守备来此之意。
众人思量之间,一彪人马已奔至近前,当先一人头戴钢盔,身着重铠,背插长剑,手执长枪,鞍旁长弓箭矢震荡,似要奔赴战场般全副武装。他跳下马来,落地有声,行走如风,身上的铠甲叶子亦“哗哗哗”地一片乱响,更添其威势,只见他远远地将手中长枪插在地上,哈哈笑道:“张应居特来看看热闹,希望没有错过时机才好,陈大人不会介意吧?”
众人急忙起身迎接,黄达连忙让座。陈康泰笑呵呵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只不知张大人想看什么热闹呢?”
应大岗忙向张应居道:“张大人来得正好,请助我一臂之力,将这老少两名罪犯绳之以法。”
张应居见杜奇正端坐在陈康泰旁边毫发无损,已料知事情原委,不由开心地笑道:“应大人呐,把罪犯绳之以法是陈大人的事,我等岂敢僭越?哈哈!陈大人不必因我在而有所顾忌,按你的意思办就行,我只是看看,如果实在看不明白时下官自会请教。”
陈康泰小心地道:“此事由黄捕头一手办,差不多已快圆满解决,黄捕头!还不赶快向张大人禀报你准备如何办理杜公子之事?”
“是!”黄达应声道:“下官奉知府大人之命,准备竭尽所能协助杜公子妥善处理好后事,不知张大人有何指教?”
张应居笑道:“指教不敢当,不过黄大人既然奉命行事,就要竭尽所能将事情办好,外面有一百兵士,在处理此事期间就归你调度,事毕后他们自会归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虽感惊异,却不敢说“不”,黄达喜出望外地道:“多谢张大人!”
应大岗不解地望向张应居,张应居似未看见他般起身笑道:“原来此处并没有什么热闹可瞧,我还是先回去射箭玩来得痛快,我去也!”随即如风般独自上马绝尘而去。
陈康泰似志得意满地道:“杜公子准备何时回家呢?”
见事情完全向有利于自己这面发展,姚富贵早已喜不自禁,杜奇却仍是神色平静,似这一切皆与他无关一般,此刻听得陈知府的问话,便道:“小子尚有一事相求,万望大人俯允。”
陈康泰道:“杜公子请直言。”
杜奇道:“由于敝宅失于大火,仓促间所有房屋田地契皆毁,万望陈大人着人为我重新置据,小子定当感激万分!”说话之间,杜奇游目四顾,却不见了罗长河的踪影,唯有暗道可惜。
陈康泰笑道:“此乃小事,一切自当依你之意办理,公子还有何事吩咐?”
杜奇道:“余皆小事,不敢有劳知府大人!请容小子告退。”
陈康泰大笑起身道:“杜公子不用客气,下官也要回衙了,有事着人通传一声即可!”
陈康泰正欲上轿离去之际,应大岗忽然叫道:“陈大人,请等一等!”他原以为亲自前来府衙监狱提取一个小孩是小题大做,没想到事情竟如此棘手,一个小小的狱卒竟也不买他的账,硬把他阻挡在狱门之外,后来事情更是急转直下,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完全不由他控制,他本想等陈知府走后用武力解决此事,但见那一百全副武装的骑士在张应居走后便将所有人暗暗包围在核心,对杜奇隐隐形成保护之势,看来动武只能是痴心妄想,根本讨不了好去。他不明白陈康泰为何如此处理此事,张应居为何如此帮助杜奇,因而唯有叫住即将离去的陈康泰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