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研先前时不时就会往赵陌这边跑,有时候只是想找个地方打发时间,有时候是在辽王府受了气没处撒,跑来找赵陌吐吐苦水。不过前些日子,赵陌要忙父亲赵硕家里的那摊子事儿,没空在家闲坐,赵研似乎也有事要忙,多日不曾上门了,因此两人算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见面了。
赵陌猜想赵研这回上门,多半又是来找人抱怨的,也不在意,吩咐阿寿几句话,便到花厅去见客了。
赵研端着茶碗喝茶,还品得挺香的,抬头瞧见赵陌来了,便笑笑:“你这茶叶不错,是宫里赐下来的吧?比我们王府里喝惯的茶叶都好。果然是否圣眷在身,待遇就是不一样。贡品茶叶,你也能随手拿来待客,而父王却只能留着自己偶尔品品,我想讨些来吃,他还舍不得。”
赵陌笑道:“三叔以为什么人上我家的门,都能喝到贡茶呢?这样的茶叶便是在贡品中,也是难得的精品,我也只有少许罢了。若不是三叔来了,我哪里肯拿出来待客?三叔也别问我讨要,我同样是舍不得送人的。你要是喜欢,多来两回就是了。”
“小气!”赵研翻了个白眼,却也不以为意,笑笑说,“听说你老子那边,最近很热闹呀?你想必也跟着看了不少好戏吧?”
赵陌心知定是赵硕与小王氏要和离的消息传到了辽王府,笑了笑:“三叔也听说了么?夫人执意要出家,父亲只好随得她去了。如今他们还在等宗人府的消息,这几日有几家宗室长辈上门来劝,只是没能劝得动。我看夫人这回是铁了心的,强留她下来也无益。父亲也是同样的想法。”
赵研不屑地道:“你在我面前说什么瞎话?大家心知肚明,王家今非昔比,你老子早就盼着摆脱这个恶婆娘呢。他能忍到今日才和离,就已经够让人意外的了。我本以为他年初就该把小王氏休掉才是,没想到会多拖了半年。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大家都心里有数。你老子多半还在做着和离后娶回一位大家闺秀做填房的美梦吧?要是他连世子之位都失去了,不知道还有谁愿意嫁给他这个年纪老大的窝囊废?!”
赵陌盯着他:“三叔,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那好歹是我父亲!”
赵研撇了撇嘴:“行,我不在你面前说就是了。不过,我也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并不曾抵毁他什么。你摊上这么一个父亲,就够倒霉的了。我虽然也没摊上好父母,但好歹我如今变成了残废,我老子还没有公然叫我滚呢。不比你四肢健全,人也聪明知礼,赵硕却还是要赶你出家门。”
赵陌不想再继续说赵硕的话题,便问起了他的来意:“三叔今日上门,该不会就是为了取笑我父亲来的吧?”
“当然不是。”赵研摆摆手,“只不过是父王母妃听说赵硕家里出了乱子,偏又谨守门户,外人轻易无法进去打听到消息,只好让我来找你探探口风,看是否有文章可做,托人参赵硕一本。”说完了,他又压低声音,“其实这只是我来此的借口而已。我就是在王府里待得闷了,要来寻你耍一耍。赵硕当不当世子,与我有何相干?与其叫赵砡得了便宜,还不如让你老子继续待在世子位上呢!反正无论谁当世子,都不会有我的份就是了。”
赵陌听得有些无语:“三叔能想开,是件好事。”
赵研冷笑:“我想不开又能如何?母妃反正绝不会让我去争这个世子位的,赵砡又存心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我又不是软杮子,任由他捏了一回又一回,都没脾气。我早就想清楚了,赵硕一直当世子,他还能盯着赵硕一个,不把我这个残废放在眼里。倘若真让他把赵硕拉下来,取而代之做了世子,眼里就更没人了。到时候他手握世子的权柄,想怎么折腾我,就能怎么折腾我。我在王府里,才是真真没有了立足之地呢!”
接着他又露出嘲讽的表情:“况且……陈家那些人虽然说话不中听,却也透露了一个极要紧的机密——宫里只怕对我们辽王府也没好感呢,正存心要寻个理由,把父王的亲王爵位给革了,将封地收回去。即使宫里一时半会儿的还动不了手,那也是早晚的事。就算真让赵砡做了世子又如何?天知道他能做几年呢?说不定他为了世子之位,上窜下跳地想要给赵硕挖坑,正好叫宫里的贵人看在眼里,一个兄弟阋墙的借口,就能治了辽王府的罪。从此父王不再是亲王了,也没什么世子位可争,大家正好都清静了!”
赵陌没看出来,他还能有这样的脑子:“三叔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就因为陈家人透露的消息?可我怎么觉得王爷与王妃还在不慌不忙地,一心要为二叔谋取世子之位,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赵研嗤笑:“他们怎会相信?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还以为陈家人这样说,是因为陈良娣对赵砡毁婚背约之事记恨在心,想要在太子面前进谗言呢。一个亲王爵位的废立,又怎会是区区一介太子良娣能左右得了的?他们压根儿就不信陈良娣有这个能耐,只是心里记恨她不给辽王府脸面罢了。我也不是没劝过他们,但他们不听,我有什么法子?只能冷眼看着他们往坑里跳了!”
赵陌若有所思。赵研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似乎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了,否则,事关辽王府的权势地位,就算他再受到母亲与哥哥的怠慢,也不该如此反应冷淡才对。辽王爵位如果真的被革,他的身份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赵陌便问赵研:“这些天王府发生什么事了么?我怎么瞧着三叔有些阴阳怪气的样子,是不是二叔又给你气受了?”
赵研冷哼:“如果他哪天不给我气受了,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呢!”
骂完了,他又默了一默,才木然道:“这些天……王府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赵砡犯了蠢,但我没想到,即使他犯了蠢,母妃还是要站在他那一边,叫人如何不灰心?”
辽王府自打进京后,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四处钻营,意图给赵砡说一门好亲事,同时暗戳戳地收集赵硕的负面消息,打算要将他拉下世子宝座,换赵砡坐上去。只是,从太子妃生辰那一回,辽王妃进宫巴结太子妃没成功以后,他们就一直遭遇不顺。后来太后寿辰,辽王妃进宫,也同样是毫无建树,只能在宫外想办法了。
辽王妃还看中了太子妃娘家的姑娘,想要与唐家结亲,可惜同样不成功。唐家书香大族,世家名门,在士林中地位超然,家中女儿根本不愁嫁,就算是想要找宗室女婿,也有的是德才兼备又有家世名声的好人选,怎么可能看得上赵砡这个声名扫地还有黑历史的光头宗室子弟?辽王妃只能在家中大骂唐家没眼光,出了个太子妃却没能生下皇孙,不过是空架子,富贵不了多久云云,却又拿唐家无可奈何,出门见了唐家夫人,还得要处处礼让。
在这种时候,赵砡却时常出门,也不说自己要去哪里,只道是与朋友见面。辽王夫妇以为他是结交京中权贵子弟去了,还特地多给他些钱财,又任他取用辽王府收藏的古董字画等物用于送礼。时间不长,他就拿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银钱也花了许多,却并没有听闻他到底结交了哪个有头有脸的权贵子弟。赵研觉得他鬼祟,在辽王夫妇面前说了几句,没想到被辽王妃数落了。他一气之下,便派人去跟踪赵砡,想要知道后者每天出门,到底是去了哪里厮混。
结果却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赵砡时常出门,并不是真的跟哪家权贵子弟结交去了,而是私下与王家那位出嫁后又和离了的嫡长孙女会面。当年他就为此女沉迷,闹死闹活要娶对方,因辈份不对,他身上又没有吸引王家的资本,后来再进了宗人府,婚事便不了了之。如今王家嫡长孙女与张家子和离,一直留在娘家,本来是随亲人回了老家的,前些时候又上京城来了,两人竟是意外重逢。这一回,赵砡对王家嫡长孙女旧情复燃,王家嫡长孙女也被赵砡的深情感动,两人竟然真个相好起来了,时不时地私会。
辽王妃一心要为赵砡娶个有权有势的名门千金,怎么可能会容许他跟一个家族失势又已嫁过一回的妇人搅和在一起?赵研只觉得是拿住了兄长的把柄,便将此事捅到了父母面前,还带着辽王妃去捉了奸。
辽王妃顿时大怒,一向疼爱长子的她,没忍住当场凑了赵砡几拳,又恨王家嫡长孙女不知廉耻,勾引她的儿子,揪着人就破口大骂,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王家嫡长孙女也是个有气性的,受不住她的骂,当时就要撞墙。赵砡慌忙去救人,才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她头上也受了重伤,血流了一地。
赵砡受此刺激,不但没有改变对王家嫡长孙女的想法,反而比当年更显得情深了。他竟对辽王妃说,要娶王家嫡长孙女做填房。反正他前头已经有过一位名义上的原配,王家嫡长孙女也嫁过人,两人半斤八两,正好相配。
辽王妃差点儿没被气得吐血,甩下狠话,表示绝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媳妇。如果儿子真的非要这个女人,那她顶多只能做个妾,还得要在迎娶了正妻之后,才能抬进门。
辽王妃说出这话时,正赶上王家嫡长孙女幽幽醒转,听到这话,便当场吐出一口血,让赵砡不要再管她,由得她去死得了,她宁死也不愿意受这样的折辱!
赵砡因此与辽王妃针锋相对起来,坚持要娶心上人为正室,旁的姑娘一概不想要。
母子俩僵持了半日,还是王家下人通知了王四爷赶来,把侄女带回家中救治,才算是消停了。回家后,辽王妃再次冲着儿子发了脾气,赵砡又不肯让步,母子俩的关系陷入了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