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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长安紫陌秋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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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八郎更怒,某都说了乃租宅牙郎还问有无吃食?

    后面身后有人回答“自有吃食,郎君可想吃甚?”原来真的跑堂博士来了。

    苏八郎一挥衣袖转身离去,今天脸皮可给剥的厉害。

    “有什么吃食?”黑袍士子也不理会,对着博士问道。

    长安酒肆一般用竹简记下菜式挂于墙面,可这灞桥边的此间酒肆传家数代,一直未有,概因主家兼庖厨几代也只会那几样,熟客自知,初至宾客博士也会解释两句,今日博士见常客苏八郎受窘,也有心开个玩笑“郎君想吃什么自有什么?”

    “想吃什么有什么?”黑袍士子笑眯眯,摩挲无须下巴。

    “自然,本楼也是灞河传家酒肆”博士继续笑道,心中想着且看这边县学子可知京都菜式几样?

    “那本郎君可点了啊?”士子见博士点头,继续笑道,不慌不忙开始点餐:“金铃炙、光明虾炙、水炼犊、乳酿鱼、雪婴儿、汉蒸羊、过门香、春和贻荡、白玉呈祥,唔,再来御黄王母饭、长生粥和单笼金乳酥”

    “额”不仅博士愣住了,周遭人众均诧异的望过来,这虾炙鱼羊,饭粥酥都听得懂,合起来可就闻所未闻了。

    黑袍士子和他的金刚护卫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博士,博士急忙摇头“没这几样”

    “哦,这样啊,那来道浑羊殁忽?”士子继续期待着。

    这道菜倒听说过,可那也只听闻豪富之家曾做过,往来宾客曾有人描述过:杀鹅去毛,清除内脏,将鹅置入羊腹中,缝合后烤羊,羊肉烤熟后,将羊弃掉,仅食羊腹中的鹅。

    这哪是一河边酒肆能做出的?博士苦笑摇头。

    “这也没有?”士子及其护卫均十分失望“那来二十张胡饼先”

    众人皆倒,说了半天听过没听过的名贵菜式后居然来二十张胡饼?二十张胡饼?一个胡饼两文钱,二十个四十文?够不够浑羊殁忽的一个鹅趾?

    “胡饼也没有?”黑袍士子吃惊。“这个可以有”

    “这个有,二十张是吧?”博士无力。

    “嗯,先来二十张,有什么酒水?三勒浆有没有?”士子继续说道。

    “只有户县清酒和绿蚁酒”博士赶忙答道。

    “嗯,哪种酒贵些?”

    “户县清酒”

    “哦,那就来绿蚁酒”黑袍士子果然不是凡人,事事出人预料。

    博士无语,卷发护卫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委屈的样子。

    “哦,那还是来两斗清酒吧”黑袍士子无法,马上改口。

    “油煎灞河小鱼干有没有?”

    “这个有”

    “每人来一份,酱卤羊肉有没有?”

    “这个也有,已经卤好正热着呢”

    “来十斤,他俩各四斤,本郎君两斤,姜蒜另放一盆,老醋来两斤,有胡椒么?多来点”

    “好的”博士喜笑颜开,原来这个郎君对吃食还是很有研究的。

    “卤好的还有什么肉?驴肉有无?来五斤”

    “有的,好勒”

    “鳜鱼有三斤以上重的没?清蒸一条,只放姜丝和精盐,其他蒜油胡椒粉什么都先别放。”

    “好勒”博士连忙喊道。

    “有什么叶子菜?”黑袍士子又问。

    “叶子菜?哦,有,菘菜,苜蓿均有”

    “那好,两样均用清水煮熟捞起,控出水,再加麻油拌拌就送来。”

    “好,这个简单”

    “把那个油炸黄豆送份过来”黑袍士子又指指边上吴远黛桌上的吃食吩咐。

    “暂且这些,速速上菜”黑袍士子沉默一会,见博士还未走,就从卷发大汉包囊里掏出一片金箔,半两大小,扔给博士“不够说话,多余本郎君赏了”

    一两黄金十贯钱,一万开元通宝,他们点了十斤羊肉,五斤驴肉,三斤鱼,小鱼干一盘,青菜两盘,酒水两斗,二十个胡饼,即是再黑心的店家也要不到三贯钱,此郎君出手就是相当于五贯的黄金,倒让博士有些犹疑。

    “博士可先去鉴定一下,本郎君出手从无收回之事”黑袍士子看出了博士的犹疑,笑言道。

    博士急忙跑回后堂找主家,主家也听闻了前厅之事,接过金箔一瞧就知道假不了,黄澄澄的,比那些掺铜暗淡的亮眼多了。

    “赶快上酒送菜,不要怠慢”主家兼庖厨吩咐。

    博士急忙按吩咐流水架的送酒送菜。

    这位士子很大方,这是众人再次给出的看法。但大多牙郎均打消了延揽之心。

    此行人不差开元通宝,出手很大方,相当于吃一半赏一半,如此豪客人人喜欢,但此人无疑精通俗事,其先点一些听着就名贵的菜式,彰显其尊贵身份,为了就是吓住众人,这倒不难,毕竟那些菜式肯定是从书中看得,知道的肯定不止他一人。

    接下来对灞河菜品的熟识,才让大家吃惊,只有居家度日之人才知,那些市面上流行的生鱼脍炙驼峰之类的本来只是看菜,材料和佐料稀有而已,吃着并无多大饱肚。而只有这些百年传家的老店才有秘制的卤菜才是真正的美食。

    而这家酒肆最吸引老饕的正是卤羊肉和驴肉,就连主家一般配送油炸黄豆或小鱼干的习惯这位士子居然都知道,可见其心思之深沉。

    还有此子点的全是快菜,吃着卤肉就胡饼,半饱之时,两盘青菜送到,青菜去油腻,青菜吃尽,清蒸鳜鱼正好上案几,如果这也是被算计好的那才是恐怖。

    这哪是初出茅庐的边县苦读士子,完全是个心思缜密的小狐狸。

    一个心思如此缜密的士子,牙郎们是万万不愿与其打交道的。

    青衣少年和卷发壮汉喝着清酒,吃食如行军打仗,这倒不让众人意外,那黑袍士子从壮汉的囊包里拿出的一巴掌大白瓷酒壶,看似不紧不慢,他面前的吃食减少速度眼见着居然不落于另两人。

    半个时辰不到,十五斤卤肉二十个胡饼被三人一扫而光,案几上光光溜溜的几份空盘,卷发大汉打个饱嗝,满足的傻呵呵的笑着。

    “先坐会消消食”黑袍士子吩咐,又喊道“博士,有开水没?”

    “郎君,本店有熟茶,可奉送郎君品尝”博士赶忙过来。

    “熟茶?就是那些加了姜蒜糖的?”

    “正是”

    “那就算了,找个干净的茶壶弄点白开水来,要滚开过的啊,不要杯盏,某有自带”

    “好勒”博士转身找了一个新瓷壶装了壶滚开水送过来。

    “郎君,这可是新壶,烫了几遍,水也是早上架船到河中央取得水,保证干净”

    “那谢啦”士子接过水壶,拱手致谢。

    黑袍士子再次从壮汉包囊中掏出一个盒子,檀木所制,尺余长短,打开居然是套茶具,壶非瓷玉制,倒像砂土,深紫色,底部连着壶身有莲花瓣装饰,茶壶比那壮汉的拳头稍大点,四个茶杯也一样材质,杯口刚好食指拇指一握。

    黑袍士子翻过檀木盒,底部木板居然有无数小孔,士子放置茶壶其上,又拿出一木罐,用盒中竹夹取出茶叶放置壶中,倒入开水,第一壶并不喝,用来冲洗茶壶茶杯,三遍过后,四杯倒满绿莹莹的茶水方停下,一股清香顿时弥漫酒肆,居然盖住了那卷发壮汉打嗝跑出的酒气。

    黑袍士子两指捏着茶杯吣口茶,闭目回味,一副享受的模样。

    其他牙郎歇了延揽心思,吴远黛倒起了攀交之意。

    吴七郎起身来到三人桌前,拱手:“欢迎郎君抵达长安,一路劳乏了”

    “谢谢,有劳关心”黑袍士子也起身拱手回礼,礼仪周到。

    “郎君可是从远东而来?”吴七郎吴远黛问道。

    “正是”黑袍士子有了点兴趣“请坐请坐,郎君如何看出某等来自远东?”

    “郎君引车之马乃黑水马,某胡乱猜测一下”吴远黛也不客套,就势落座。

    “郎君眼力精准”黑袍士子也闲来无事,顺着话说道。

    “某家中四兄去岁参与征漠河之行,带回数匹黑水马,某有幸得赠两匹,黑水马较关中马高大,马身也更为修长,故能认出”

    “郎君四兄也参与了去岁的远东战争?不知贵姓啊?”

    “某等姓吴,郎君从远东来,可曾听闻去岁远东战争详情?”

    “郎君姓吴,吴郎君,不知郎君兄长乃何军勇将?”黑袍士子却不提远东战争直问吴家四郎。

    “家兄乃右威卫骑官军,去岁有幸为国建功,现已迁为参军”

    “恭喜恭喜,右威卫骑官军?哦,可是秦冲都尉麾下?”

    “正是,秦都尉现已迁为定远将军,郎君可与其熟识?”吴远黛来了兴趣。

    “来,饮茶”黑袍士子也不正面回答,用竹夹夹起一杯茶水放于吴七郎面前。

    “如此精致之物,某怕暴殄天物”吴七郎客气一句就学着拈起茶杯一饮而尽,滚烫茶水带着清香入喉,浑身为之一振。

    “好茶水”吴七郎赞道,黑袍士子闻听赞赏面露得色。

    “郎君可是赴京科举的?”吴七郎接着问道。

    “正是”黑袍士子续茶。

    “郎君丰神俊朗,必能入第”吴七郎恭维一下。

    “命在天定”黑袍士子谦虚。

    “郎君在长安可有亲朋故友?”吴七郎问道,接着想起“郎君既然与秦将军熟识,想来自有秦将军安排了”

    “呵呵,某只是认识秦将军而已”黑袍士子继续虚引吃茶。

    “郎君可是头次入京?”

    “嗯?算起来是第二次吧”

    “难怪郎君熟识灞河”

    “灞河是不是第二次到访某还不知呢?本郎君离开长安时尚不能记事”黑袍士子叹道,岂止是不能记事,他离开长安时根本就是个襁褓婴儿。

    “哦,看郎君对灞河酒肆的吃食熟稔,本想来是熟识灞河的”吴远黛也叹道“原来郎君本是长安人,少小离京啊”

    “正是,”黑袍士子懒得再云山雾罩“本郎君此番进京赴考,需一静读之所,吴郎君可有推荐?”

    “哦,郎君需静读之所?某家宅院倒合适,可惜就是过于偏僻”吴七郎压住喜意。

    “有多偏僻?”

    “超乎汝想象”吴七郎突然想起了四兄对去岁远东战争的评价之词,脱口而出。

    “超乎本郎君想象?”黑袍士子诧异。

    “某家宅院在青龙坊”吴远黛解释。

    “青龙坊,那不是挨着芙蓉园么?”

    “正是,离着芙蓉园曲江池均不算太远”

    “那吴郎君还不带路,某就叨唠吴郎君了”

    这么快就谈定了?吴远黛有点不敢相信。

    黑袍士子把茶壶茶杯清洗一下,用一绸布搽拭一番装入盒中,放回护卫壮汉的包囊。

    “郎君不再考虑一下?礼部可有安排宿馆的”吴七郎问道。

    “吴郎君宅院可已高朋满座?”

    “目前只有两位郎君入住,阔绰无比”

    “那不就结了,某还想早点入城,好好观看一下这燕唐京都呢?”

    “哦,那好,某前面引路”吴七郎放下心思,出门寻马。

    “还不知郎君贵姓?”一行人也不拖沓,出门各自寻自家马匹马车,吴七郎在黑袍士子上车前问道。

    “某乃远东独孤心慈”黑袍士子答道。

    “原来是独孤郎君,某行七,郎君唤某吴七即可”

    “吴七郎君,这是某的护卫大熊,阿狗,郎君直呼名号即可”

    “大熊郎君,阿狗郎君”吴七郎拱手。

    “别叫郎君,呼某大熊即可”金刚力士大熊傻笑。

    一行人出得灞河边小镇,一条笔直大道通向燕唐京都长安城。

    大道宽阔,可容六驾马车并行,两边种满桃树,叶子已全数落完,三三两两交错着枝叉。秋风中互相触碰,末稍尖锐,树干瘦骨鳞峋。只余整齐绵长,让人容易想象这儿的春天曾是一片烂漫。

    大道两边的河沟些许浅水,河沟过去的田地满是麦茬,地里也无人劳作,一望无涯,只余秋日的萧瑟。

    大道碎石夯实,很是平整。吴远黛骑马带队,两辆马车迅速跟随,不到半个时辰就望见了长安城墙。

    两条岔道,吴七郎带队走南边一条,盏茶功夫又进入直道。

    吴远黛吴七郎解释这条道是通往延兴门,是离青龙坊最近的城门。

    独孤心慈在马车内无聊,这时立在前轼上,手扶车厢远眺京都长安。

    长安城东城墙如条巨龙匍匐地面,延绵数里,吴七郎说法是南北五千五百七十五步,东西更长,有六千六百六十六步。

    独孤心慈看的兴起,开始大声呼喊“长安,长安”

    怪腔怪调,周遭零星数人急着赶路,只看两眼也懒得理会这个狂狷士子,吴远黛低头疾行,深觉与之同行是个错误。

    黑袍士子独孤心慈喊的还不兴至,索性高歌起来:

    遥望着残缺昨日的城楼

    吼一句秦腔你热泪纵横

    娘亲还守在城门外

    妹妹在风雨中等待

    她生来忧伤

    但我让她坚强

    长安长安长安啊

    寒夜常梦见你鹤发童颜

    此去几千年谁将你陪伴

    一路西行一路唱

    唱尽了心中的悲凉

    我生来忧伤

    但你让我坚强

    长安长安长安啊

    长安长安长安啊

    唱腔古怪,却听得无比悲凉,吴七郎差点热泪盈眶。

    (本章完)</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