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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尚听礼来到大门外,一眼便瞧见路边那辆华丽马车,四面皆由昂贵精美的丝绸装裹,窗牖镶金嵌宝,由淡粉色绉纱遮挡,华美极了。
她轻挑眉梢。
不愧是余兰兮,向来爱这等奢侈之物,便是下嫁,出行亦是不减用度。
候在马车旁的春暖一瞧见她,连忙屈了屈膝见了礼,才对马车内的人道:“夫人,世子妃出来了。”
“哼,我就知道。”
骄纵的声音从车内传出,紧接着一只女子的手掀开了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粉色衣裳的美人儿,就着春暖搭过去的手走了下来。
余兰兮抬着下巴道:“你果然来了。”
尚听礼微笑着没接话。
只待余兰兮向着她行过礼,她才漫不经心道:“瞧瞧兰兮表姐,怎的总爱与我生分?你我表姐妹,何需这等虚礼?免礼。”
余兰兮翻了个白眼。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么虚伪吗?”装,真是给她使劲装。
尚听礼轻轻弯唇:“你确定要与我在这里说话?”
余兰兮看了眼她身后的仁亲王府那敞开着的大门,顿了一下,昂着高傲的头颅说道:“到风汀楼去。”
说完后,她回了马车上。
尚听礼则叫芳芷去安排。
不出三刻钟,两人在风汀楼三楼的雅间里关上了门窗,屋内只有她们二人,便是四个贴身丫鬟也在门外守着。
这雅间是余兰兮选的,她说她们二人要谈之事或许惊世骇俗,万不能叫第三个人知晓。因此,她选择了三楼的雅间。
三楼的雅间要比二楼的更有隐秘性,她们不必担心谈话内容会泄露出去。
“说说看吧,兰兮表姐到底想做什么?”
尚听礼垂眸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以谢茶的方式放凉茶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嗒啪”着。
她先前接到的那张帖子,余兰兮在上面说了两件事情。其一,是上辈子发生过的关于柯小五的事情,余兰兮说柯小五本会沉迷赌场,按理已是个脾性暴戾的家伙,如今却并未传出来一丁点关于柯小五的风声。其二,亦是上辈子会发生但现在还未发生,甚至出现了变故之事,便是灵蕴的亲事。
由以上两种例子,余兰兮怀疑她是重生回来的,且还在帖子上说了一些话——余兰兮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大事情,说她不来见她,她绝对会后悔云云。
尚听礼瞧着放凉得差不多了,尝试着饮了一口,茶香溢满唇齿间,很是清新。
她想知道余兰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她来了。
“你果然也是重生回来的吧?”余兰兮嘴角微扬,眼里满是讽刺。
她不是没试探过这个人。
相反,她试探过两次,每次都被她狡猾糊弄过去。呵,这回她可不会再任由她玩耍自己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尚听礼不仅没有承认,反是满脸匪夷所思:“重生?这是何意?”
余兰兮瞳孔一缩:“你到底在装什么?”
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若不是重生回来的,何故跟着她来这里?
喝茶?她俩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一同品茶的关系么?
余兰兮表示,她又双叒叕被对面这个贱人表妹气着了。她真觉得她们二人八字不合,她总能被她气得跳脚,真真儿是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我没装啊。”尚听礼无辜得紧,“重生这二字听起来都带着玄乎,我怎么听得懂表姐要表达什么?”
余兰兮气急:“你——”
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被气笑了。
“好啊,就按你所言,你既然听不懂我的意思,又何必多此一举跟着我过来?”
尚听礼平静道:“我虽的确不明白你的意思,也看不懂你帖子上所言之事,但我实在好奇。”
“你所说的,接下来会发生的大事情是指什么?”她一脸懵懵懂懂的,“只是兰兮表姐,我记得你也不曾学过什么卜卦一类?”
她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事情,她也确实是重生回来的。
但是,余兰兮若想就这样将她钓出来,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重生一事呢?
一朝不慎可是容易被火烧死,有性命危险之事,她可不是自投罗网的傻子。
“……”
余兰兮整个人都不好了。
合着她真的猜错了?她现今属于是自曝底牌?
她沉着难看的脸色,不再用下巴看人,难得低下了脑袋,在心中计较了一番,想要快速想个补救法子。
沉默着不发一言的气氛,约莫僵持了半盏茶的功夫。
余兰兮突然间扬唇,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哎呀,听礼表妹啊,你我可是嫡亲表姐妹嘛,岂能真的生分了去?”
尚听礼抖了抖鸡皮疙瘩,轻笑着淡声道:“我想兰兮表姐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可还记得,六年前——”
“表姐可是曾想要我的命的。”
她语气轻飘飘的,余兰兮却听得喉咙一紧,讪笑着道:“那不是与表妹开个玩笑?”尚听礼笑而不语,并不接这个茬。
余兰兮心里被她的态度惹恼,却咬牙忍了过来,继续笑得尽量温柔道:“我既与表妹坦白了,便不瞒着你说。”
尚听礼道:“你说。”
“你当是一字不漏地看过帖子吧?”
“自然。”
余兰兮仍旧假模假样笑得友好,她道:“就你们府上五少爷那件事情,不知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说着,她抬眸觑了眼对面之人,想要将其的内心想法看穿,根本无果。
她暂时放弃了。
余兰兮继续说道:“他本该误入赌途,性子往后愈发易暴怒,将会在明年的宫宴上,冲撞了彼时宠妃芸妃而被杖毙。”
“芸妃?”
尚听礼诧异问道:“哪里来的芸妃?”
她一脸奇怪,毫无破绽。
余兰兮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看起来对方似乎真的不是重生之人。
芸妃现在不过是个在浣衣局做苦力的宫婢,名唤小芸,宫里现在可没有宠妃“芸妃”。明武帝意外宠幸小芸也是明年才会发生的事情了。
如果尚听礼真的不是重生者,那没听过“芸妃”的名号也是应当的。
“现在是没有芸妃,不过明年肯定有。”余兰兮一脸神秘道。
尚听礼心中只觉得想笑,面上依旧摆着诧异的神色。
余兰兮的脑回路并非她能理解的,是以她看不懂余兰兮自曝底牌的目的,也看不懂余兰兮想要做什么。
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她们两家已经在明面上闹开了。这个时候来同她说这些秘事,余兰兮是疯了么?
尚听礼暂时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余兰兮本就不聪明的缘故。
她慢慢尝了一口茶水,好奇道:“表姐说什么?”
余兰兮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你可知是谁将五少爷引上赌途,令他嗜赌成性的?”
尚听礼眨了眨眼:“小五贪赌?表姐怕是记错了吧,我们家小五现在可乖得很,国子监夫子留下的课业他可没有做不完的。”
余兰兮面色复杂道:“这也是二殿下发现得及时,不然你看看五少爷能不上瘾吗?”
尚听礼一时没出声。
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二殿下果真是个背锅的,瞧,便是连余兰兮这个重生者都以为是他的功劳。
只要不怀疑到她身上,随余兰兮怎么想吧。
想了想,她笑着附和道:“的确是多亏了二殿下,不然小五说不定真如表姐说的那般,走上一条不归路呢?”
余兰兮摆了摆手:“嗐,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也有人舍得出手针对。”
尚听礼恰好瞠目:“表姐这意思是?”
余兰兮下意识扫视了四周一圈,身子往前倾,朝她靠近后小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你们府上五少爷那事儿,背后可是那太子殿下的手笔。”
尚听礼惶恐:“表姐是说,是太子殿下在背后下的黑手?”
“太子殿下为何要这般做?”她脸色微微泛白,似是极为害怕,却又极力忍耐。
余兰兮问道:“五少爷和御史府上的六少爷平日里不是玩得如同穿一条裤子般吗?”
尚听礼点点头。
余兰兮轻笑一声:“这不就是了?太子殿下便是因为这般,怀疑世子爷是二殿下的人呢。这么做的缘故,无非是削减二殿下的势力。”
尚听礼微变的脸色白了又白,急切地低语:“表姐可要慎言。”
她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浅淡到几乎没有,是一抹极为清浅的淡嘲。
真是没想到啊,余兰兮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居然知道陷害太子殿下。
余兰兮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她既能以为最后赢家是四皇子,那么上辈子,她应当至死都不清楚柯星臣是谁的人才是。便更不会清楚,柯小五嗜赌一事亦是四皇子的手笔。
可她现在又能将此事推卸给太子殿下……
尚听礼在心间苦思冥想。
最后得出了一个结果。余兰兮应当是从汲章口中听说了些什么,比如说,四皇子说是太子搞的二皇子。毕竟,若汲章能得四皇子看重,四皇子多与他说些什么,这都是极有可能的事。而稳住自己的形象,有些人常常以贬低他人品德来维持自身的品质。
二皇子不是蠢蛋,自然能查到那件事乃是四皇子的手笔,如此一来,一定会加以报复。一来二去的,以四皇子那小人之心,必定会将此事用来在属下面前陷害太子,说是太子做的腌臜事,反过来陷害他,他真是无妄之灾,借此来博得属下的同理心。
小人往往最吸引小人,她一点都不意外,汲章能得四皇子的看重。
想着,尚听礼的目光落在余兰兮的脸上扫了一眼。
她不知余兰兮为何会以为最后是四皇子坐上了宝座,难道是因为柯星臣出事时,四皇子还是好好的?
还是说,上辈子的柯星臣曾给过余兰兮错觉,余兰兮以为柯星臣是太子或者二皇子的人?
她正思索着,便听到余兰兮说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当然,信与不信全看表妹你自个儿了。”尚听礼抿了抿唇:“表姐为何要对我说这些?我们不是已经闹掰了吗?”
她只是作个样子。
其实她已经大概知道余兰兮的目的了。在余兰兮看来,不论柯星臣是太子一派还是二皇子一派,只要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引起他们互相搏斗,对于她们四皇子党而言,这便是好事一桩。
眼下余兰兮自曝了底牌,再推脱说自己只是打个比方什么的,她定然不可能会相信。余兰兮这是打着将损失降到最大化的主意。
不过很可惜,余兰兮算盘终究是要落空的。
“……”余兰兮被她的话噎了一瞬,“我都与表妹说了这么多交心之言,表妹竟还要与我划清界限吗?”
这贱人真是难缠啊。
她都快要说破嘴皮子了,竟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拜托,她又没有撒谎骗她。
尚听礼笑笑:“人不能不记得吃过的苦头。”
“而且,这都是表姐的一面之词,我如何判定真假?万一表姐是诓骗我的呢——”
余兰兮差点忍无可忍:“我骗你做甚?”
尚听礼道:“我如何得知?”
余兰兮咬牙:“不知道你还问?”
尚听礼龇牙:“不问怎么确认?”
余兰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待气顺过后,握住茶杯饮了一口。
她是真的看不懂她爹,这么个贱人,缘故还要修复关系?断了便断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关系。
也怪她自己思虑欠周,没搞清楚就随便将底牌交了出去,现在好了,憋了一肚子气。
既然尚听礼不识趣,那么她唯有使手段让她识趣了。
“我实话与表妹说了吧,太子殿下可不如表面上看着的和气,他私底下可是个阴险小人。效忠这种人,可没有好下场。”
尚听礼:“……”
这番话,若是把“太子殿下”换成“四殿下”,那么就真的是事实了。
这么谈过一场,她已经看出来了。余兰兮还是那个余兰兮,真真儿是一点没变化,头脑简单,脾性差劲,又心比天高,妄想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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