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登闻鼓?!状告工部尚书?!
百官不由地都露出错愕神色。
果然是一家人,风王府没一个是正常人。
韩建傻了眼,怎么回事?怎么他成了被告?!
一直静默不语的王丞相垂下双目,高深莫测的神情看了谢玉竹一眼。
张星河也不敢置信地皱了一下眉头。
还沉浸在激动幸福之中的华钦风却在瞬间慌了神。
“谢玉竹,你刚说什么?敲登闻鼓!你知不知道敲登闻鼓之前要先受笞刑!”
笞刑就是用小荆条抽打背部,普通人十下都承受不住,何况是谢玉竹本就不硬朗的身体,一下估计都要躺上十天半个月。
“我知道。王爷做了好事,该夸,王爷做了错了,便罚。但不该王爷承受的,我不能让王爷默默受着。”
“谢玉竹……我不冤,我不觉得冤枉,是我做事太莽撞,是我不计后果,我改,我以后一定改!”
谢玉竹看到华钦风眼中闪着真挚虔诚的光,这次他是真的为她担心了。
可是,话已出口,她不能退缩。
谢玉竹:哎……华钦风,我也不想挨打,我也不想进宫,我也不想管你的破事。谁让我嫁给你了呢?谁让我心软了呢?谁让这满朝文武都是黑心肝呢?谁让你的亲爸是个睁眼瞎呢?
“若是王爷晚到一刻,太傅便没了,王爷还改吗?”
华钦风愣在原地,没有出声。
谢玉竹温和一笑:“王爷不需要改什么,是他们需要改变对王爷的看法。”
华钦风的眼眸明显颤动。
这时,皇帝终于开了金口:“既然风王妃喊冤要敲登闻鼓,朕便允了。”
“陛下,风王妃巧舌如簧,混淆视听,风王已经认罪了……”韩建不死心,垂死挣扎。
“陛下!臣愿意受二十杖责,求您饶了谢玉竹吧,她身子弱,她经不起笞刑!”华钦风回神,跪在大殿之上,近乎哀求,“陛下,谢玉竹是谢家人,教书育人的谢家人,看在谢家百年育人的份上,不要牵连她,臣做事鲁莽,坏了规矩,是臣的问题,臣的错!”
理直气壮、蛮横无理、从不认为自己有错的风王居然跪地认错了?!
是真心实意、态度恳切的认错,而不是趾高气扬,嘴上说着错了,面上却没有一点悔过之意。
官员们的心脏又猛地跳了一下,今日真是事事出乎意料,回家要吃些静心安神的药,不然心脏要受不了。
皇帝也是没有意料到,缓缓道:“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求朕。”
谢玉竹不知道华钦风此举在众人眼中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华钦风为她做了多么大的改变。
谢玉竹跪在他身边:“韩尚书能够状告风王,为何臣妾不能状告他?臣妾愿在这金阶殿前领二十笞刑,只求陛下给王爷一个公平!”
华钦风双目睁大,依旧跪着没起,等着皇帝下令。
夫妻俩人都跪着,都在求陛下,求的内容不同,彼此为彼此的心意却是相同的。
此刻,竟让人有种情比金坚的感动。
韩建彻底被弄糊涂了。
王丞相提议:“陛下,王妃是谢氏幺女,有百年树人之功,您要三思。”
皇帝眼眸闪过一丝精明,看向了门下省的吴管中:“朕记得吴侍中好像出自白云书院,有何看法?”
吴管中年过五十,头发黑白相间:“风王违背宫规是不争的事实,风王妃当众顶撞,不满陛下决定坚持要敲登闻鼓,陛下没有怪罪,公事公办,实乃陛下宽容。”
这个回答似乎很合皇帝的心意,又问中书省的荀白:“荀书令觉得呢?”
荀白已是满头白发,留着白色山羊胡。
他先是和蔼一笑,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风王妃果敢坚毅,伶牙俐齿,舌战朝堂的情形,让老臣想起年少时的陛下,不顾一切,为民请命的样子。老臣年纪大了,总是喜欢回忆,记得以前太傅不爱笑,总是板着一张脸,教书也十分严苛,学生们都怕他。唯独陛下不怕他,还喜欢追着太傅问问题。”
荀白看似没有回答的回答,却正中了皇帝的心扉。
“那时陪着朕的是谦和,他是太傅唯一的儿子,朕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太傅。”
谦和,张谦和,张太傅唯一的儿子,也是皇帝一起长大的伴读,十年前病故。
张星河听到父亲的名字,眉眼颤抖。
荀白:“陛下乃天子,法不容情。但陛下也是风王的父亲,是太傅的学生,陛下仁义,难以抉择,更难的是天下悠悠众口。太傅德高望重,文人学子皆崇敬膜拜,无论陛下如何判决风王,都不能两厢平衡。刑部公正严明,何不将风王的事交由刑部处理,御史台协理,公事公办?”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当初朕设登闻鼓就是希望有冤之人有处可伸,有屈之人有处可诉。既然风王妃愿受笞刑,击登闻鼓状告,便行刑吧。”
“行刑!”
一声令下,谢玉竹被侍卫带到金阶殿外。
“啪——”
“一!”
“啪——”
“二!”
……
洪亮的报数声响起,华钦风才意识到,身边的谢玉竹已经皮开肉绽。
“陛下!父王!她是儿臣的妻子,是您的儿媳,二十笞刑,她会没命的!夫妻是一体,儿臣替她受刑,求父王让儿臣为妻子受刑!”
他慌了神,他怕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此刻在他眼中是父亲,是可以救谢玉竹的父亲,他只求父亲放过谢玉竹。
侍卫来报:“启禀陛下,风王妃晕过去了,还有十二鞭未行刑。”
华钦风再次恳求:“父王,她已经晕过去了,不能再打了,儿臣愿意受剩下的十二鞭!”
皇帝高高地俯视他,这种被人求着,掌控一切的感觉令他满足。
“准。”
华钦风被带到谢玉竹身边。
她的背上鲜血淋漓。
“啪——”
“九!”
“啪——”
“十!”
……
一鞭,一鞭,又一鞭。
华钦风一点都感受不到背上的疼痛。
他看着昏迷的谢玉竹:“谢玉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