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响看着黑焰迅速地在禅房中窜燃,打算起身离开,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能动弹的部位了。
先前夜游神击飞自己的那一下,竟是生生将他的肋骨打断了几根。
再加上与问真拼死决战损耗的精力,现在的叶响宛若残疾。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熊熊的黑焰烧着,笼罩了整个禅房。
他摸向了腰间,在那里,有一沓还未用完的纸钱。
抬手召唤出四只纸人,叶响命令他们抬起自己向着屋外撤去。
可那纸人刚一触碰到黑焰便忽地燃烧起来,转眼便化为灰烬了。
叶响只得不断地从腰间抽出纸人替换。
被纸人接连抬着离开了禅房,叶响终于看见了此时的兴福寺。
一道道黑焰已经点燃了兴福寺的各个角落,一道道人声在叶响的耳边此起彼伏。
“走水啦!救火啊!”
这是寺庙里还活着的俗家弟子们发出的呼嚎。
叶响此前并没有杀这些俗家弟子,因为他们甚至连问真的食料都不算是。
他们只是兴福寺中的杂役,是苦工,而叶响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们只是人群中最为木然的大多数。
叶响没有去管那些四处奔逃的俗家弟子,同样的,他也没能在人群中看见木头。
望了一眼自己房间的方向,那里此时已经变作了一片火海。
“木头,你可一定要活下去啊。”
此时的叶响,已经无力去关顾他人。
与问真的一战,他是带着必死的意志去的。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问真没死,他叶响就不能死。
他要带着对问真的恨意活下去,直到大仇得报。
强撑着让纸人将自己刚运到兴福寺外,叶响便再也控制不住神识,彻底昏死了过去。
纸人在空中化为碎屑,在叶响最后的视线中,整个兴福寺都在黑焰中摇摇欲坠。
那些木质结构的房屋在黑焰中如蚰蜒的躯体一般扭曲起来。
惨叫声,物件燃着时发出的劈啪声,不绝于耳。
此刻的兴福寺,像是一副地狱的抽象画。
……
逐日峰峰顶。
玄阳教派某处道场的庭院间。
一名穿着金红袍缎的女子此时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袍子绣着由金色绸缎编织成的太阳,只是那些太阳的外侧是一条条扭曲的长虫花纹。
在她的面前,一道透明的虚影缓缓浮现,手中正持着一锣鼓、一灯笼。
刚欲从跪坐之姿站起,女子的红唇间便溢出了一道鲜血。
“圣女!您没事吧!”
一旁的丫头见着她嘴角流血,赶忙想要上前搀扶。
被称作圣女的女子一甩手,那丫头立刻浑身绷直,顷刻间碎了一地。
她的面前,正是此前还在叶响面前的夜游神!
看着夜游神手中提溜着的灯笼,女子露出了犬牙,恶狠狠地说道。
“若不是问真这个废物偷走了教派的至宝,父上才不会让我救下他的狗命。”
说罢,红袍女子便是一掌挥散了面前的夜游神,向着西北面的天空看去。
“等把你交给父上,我便要去一趟兴福寺,杀了那个敢伤了我夜游神的小子!”
……
三日后,兴福寺旧址。
望着面前一大片荒凉的焦黑土地,叶响陷入了沉思。
任谁也想不到,这片地方曾经是一片楼宇鼎立的寺庙。
那黑焰比普通的火焰还要凶猛。
仅仅一朵,便是让兴福寺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后,叶响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
拥有鬼脸之后,叶响的自愈能力变得很强。
一天一夜的昏睡后,他竟是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疲劳已然一扫而空。
浑身的伤都已自愈,只有胸口一处肋骨的伤他始终不打算愈合。
他要留着那处暗伤,好让自己永远记住玄阳教派。
玄阳教派,还有问真,他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问真死了,兴福寺没了。
站起身来,看着眼前冗长山道的叶响,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他忽然发现,自己真得从来没有了解过脚下的这片世界。
在那之前,自己从来都是在问真以及兴福寺的控制下过活。
此刻终于轮到他要迈出脚步了,反而让叶响有些犹豫。
问真被夜游神带走,他一时间也还找不到木头所说的村落住址。
这样一来二去,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往何处去了。
正在此时,他的脑海中却是出现了一道画面。
“苍山镇。”
想起那斜阳下少女的喊话,叶响苦笑了一声。
既然没有目的地,那就先往苍山镇去吧。
他依稀记得,在白骨客栈中,货郎吴所为曾经告诉过自己。
若是要去苍山镇,顺着山道一路向东走便是了。
笃定了想法,叶响便开始打量起了兴福寺的旧址。
他原本还寄希望于黑焰不要烧得那么彻底,起码留下一些问真之前炼制的凝血舍利。
这些舍利对他来说算是极为有用,既能作为药材,也能作为毒药。
可他显然低估了黑焰的威力,在兴福寺的遗迹中。
叶响就连在兴福寺中死去弟子的尸骸都未见着。
在地面上只有无数道人形的黑色印记,隐约证明了此处曾经还有着人迹。
在他面前的兴福寺中,除了一览无遗的空地,便只剩下两样事物。
其中一样,是在那原本藏经阁所在的方位,出现了一道清水汪汪的水潭。
水潭不大,甚至可以称之为水坑,像是下了场雨积出来的一般。
叶响特地去瞧了一眼,一眼便能看见清澈无物的底。
另一样事物,则是问真此前从地上收走,属于那位黑塔大汉崇山的血刀。
令叶响感觉到诧异的是,在黑焰中,就连问真的那些个法器香炉、帘帐统统都被黑焰烧了个一干二净,可这血刀竟然能够幸免于难。
只是那血刀此时已经变成了焦炭色,那些原本如同血管一般攀附在刀锋上的活物,此时也变成了漆黑的色泽,似是死了。
这也算是崇山的遗物吧,连问真都想要“顺”走的宝贝,定当不同凡响。
叶响心中想着,便将那柄被黑焰烧得焦黑的门板大刀用黑布裹上,背在了身后。
那黑刀的重量极重,约莫有五百斤,叶响刚背上时还差点摔了个踉跄。
所幸他此时的体质已经达到了凝露境,才算是勉强能够背动。
而至于那潭清水,叶响倒是没有很在意,他也没那么多心思去在意。
他此时只想离开,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在叶响走后不久,那小潭中荡起了一丝涟漪。
涟漪之中缓缓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竖瞳,几乎撑满了整个水潭。
那巨大的竖瞳分明就潜藏在清水中,但却又恍然不见。
似是天空投在水面上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