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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霄可知,董衍为何败?”

    他摩挲着女人手心的纹路,声音低沉。

    银霄勾唇:“外面都说是将军神勇,天命所归,董衍倒行逆施,残暴不仁,非民心所向,自然会败,可是这和将军府上的贵客有什么关系?”

    他咽了口口水。

    “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过是皇权为了掩盖君王统治的教化,君王代天牧民,百姓便是牛羊,古往今来,穷兵黩武,屠杀百姓的的帝王和王朝并不少见,却不见他们的王朝被颠覆,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用另一种方式获得了民心,他们拥有的,是世家的民心,他们通过世家这颗盘根错节的大树,汲取牛羊的养分,供养他们巨大的耗费,董衍之所以败了,便是败在他的背后,没有世家的支持,一味的依靠西凉军的武力和自身的残暴镇压朝堂氏族和民间百姓,既得不到百姓的民心,也得不到世家的拥护。”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忽而一哂:“所以,将军想联合世族?”

    “陈郡谢氏百年望族,谢氏人才辈出,此次带兵驱逐匈奴,谢氏出力不少。”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神色:“此次匈奴人进犯幽州,本有人想劝我放弃幽州,直入长安,只是......”

    “只是那样变成了第二个董衍,依旧会被各世家忌惮。”银霄轻声道。

    他一顿。

    手缓缓握紧,包裹在大手里的那只手被捏得微红,她皱眉,轻声道:“疼......”

    他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

    眼睁睁看着她抽出手。

    看着她低眉不语,蹙着眉抚摸着那只被捏得有些红肿的手,男人苦笑一声:“为何你不觉得我是为了你和孩子?”

    “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样一个人?”

    她没说话,偏过头。

    他掰过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

    “实话跟你说了吧,回幽州之前,张尧突然兵变,想要拖住我,让幽州落入匈奴人手里,我带了一部分人先赶回来,郭焉虞山他们殿后,当时我手里的兵不够,是陈郡谢氏找到我,送来了一万人支援,可是他们有个前提。”

    “想要将军的人?”她眨了眨眼睛。

    ......

    “嗯。”他声音低沉:“他们早已经观望多时,董衍一死,他们就打好了想要与魏氏联姻的主意,若是幽州没有出事,我万万不会答应他们,可是当时情况实在紧急,一万府兵是谢氏蓄养了多年的精兵,诚意已经如此,他们甚至将谢氏女儿一并也送了来......我收到消息时,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我犹豫了。”

    “我明白。”

    魏承顿住。

    女人的声音不轻不重,她认真点头:“我要是将军,我也会如此的。”

    “忍一己私欲,却可以救幽州百姓于水火。”

    晌午日光融融,帐幔透出天光,衬得女人的脸莹白粉嫩,她笑了笑:“就因为这个瞒着我?”

    他缓缓坐起来,原本离她的脸只有几寸的距离,此刻稍微远了些,手撑在她身体两侧。

    好似实在端详她,是真心还是假装出这样一副大度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是滋味。

    总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

    心里忽然有些涩意,让人不舒服。

    一双素白的手腕攀上他的脖颈,带着琉璃手串的手肘搁在他宽宽的肩膀上,一阵哗啦啦轻响。

    “我没有不高兴。”她垂眸,蜷曲的睫羽一闪一闪:“将军能顾忌我的感受,我已经很满意了。”

    他身子一僵,喉咙干涩,抬手抚上她的头发,锦缎一样的发从他的指缝滑过。

    “是我不好......”

    “你等我些日子,我派人送谢氏女回去。”

    “不用。”她叹了一声:“何必得罪他们,如今送她回去,别人还以为你看不起谢氏。”

    “总要给沛霖一个名分,她的母亲,不能是无名无份的外室。”银霄沉吟道:“而且,有一个出身高门的嫡母,对沛霖也好。”

    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

    那只手缓缓收紧,一瞬间,那句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被挡了回去。

    男人声音低哑:“我的女儿生来就高贵,不需要什么嫡母。”

    “嗯。”

    女人将头埋进他脖子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好闻的味道。

    “我们成亲吧。”银霄忽然道,“侧室应该也有洞房花烛夜吧?”

    他喉咙一滚,半晌,艰难开口:“好。”

    过了一会才想起还没回答她的话:“有的,都有。”

    “一点也不会少。”

    他心口滚烫,好似被浇了一盏热油。

    道理他都明白,不该为了一个女人将幽州基业毁于一旦,谢氏是百年望族,与谢氏联合,无疑如虎添翼,若是此刻反目,后患无穷。

    可是为什么,心口在痛呢。

    他呼吸滚烫,灼烧得她也觉得有些燥热,她抬头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带着期冀和喜悦。

    “那套喜服很美,我很喜欢,我要穿着它跟你拜堂。”

    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被击穿,他脑袋嗡的一声,捏着她的肩膀。

    “不是侧室,我娶你,我立刻把谢氏送走,我娶你,做我的妻。”

    坚持了这么久得女人却摇摇头:“不必的,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答应我。”

    “从前我很在乎,可是现在,我觉得其实都无所谓。”她声音温软:“好好对沛霖,好好疼爱她,比我做什么都好。”

    妻或者妾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执着于男人赋予自己的名分。

    不过都是套住女人的风筝线,为何非要分出高低贵贱。

    吾心安处是吾乡。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婚仪很快就布置妥当。

    定在了她出月子的那一日。

    应了银霄的心愿,并没有请什么人来,甚至她都只想在桑乐挂几副红绸便好了。

    是魏承不愿意,觉得实在不像是婚仪的模样,吩咐人将府中上下,连同着那位谢氏小姐的院子外头,也挂上了红艳艳的绸缎。

    谢氏小姐很是知趣的没有出来凑热闹。

    想来应该也很理解她,毕竟已经生下了魏承第一个女儿,先定了她的名分,也不算过分。

    只是如此兴师动众,满府红彤彤,她心里高不高兴,银霄就不得而知了。

    桑乐里,她穿上喜服,在青翡的伺候下,挽好了发髻,带上了沉重的凤冠。

    “好看么?”

    她在镜前张开双臂,好似着火的蝴蝶,展开双翅,有一种诡异的美艳。

    她笑看着镜子里的男人,偏头询问。

    “好看。”

    男人低声回答。

    “总觉得这一天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

    他走近,忽然拉住她的袖子,一点一点的攥紧,将她拉出镜子里。

    揽过她的腰,鼻尖挨着鼻尖,”好像在做梦。“

    一瞬间的茫然闪过眼隙。

    ”怎么会是梦?”她笑盈盈的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般拂过。

    温热的柔软一闪即逝。

    不是梦。

    他莫名松了口气,眼中终于浮现点点笑意,那点笑意越来越深,他抱住她,紧紧拥进怀里。

    是活生生的人,温热的,生动的人。

    跳得急促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太美好的东西总像是梦。

    从前不明白为什么陈昭他们成亲那一日,笑得宛如被抽了魂,今日身临其境,才惊觉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年。

    原本是为了明媒正娶定下的这身凤冠霞帔,如今虽是侧室过门,府中却没人敢说什么,他抱着她,跨过魏氏巍峨高耸的汉白玉牌坊,一步一步走到魏氏宗祠。

    他不敬鬼神,不敬祖宗,却唯独想带她过来。

    金冠,皂靴,大红广袖。

    男人风神俊朗,面如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