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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嘴炮真正的威力

    丁原又不是来法庭辩论的,怎么可能随身带着证据?

    再说他为人粗略,有武勇,擅骑射,也有野心。

    但嘴炮却不是他的长项。

    因此只能梗着脖子道:

    “诸宦之恶,罄竹难书,此事天下皆知,又何须实证?”

    庚哥冷笑一声:

    “既罄竹难书,丁并州为何又拿不出实证?”

    “天下皆知,天下人如何得知?”

    “昔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周公之恶,王莽之善亦为天下知也。”

    “丁建阳汝莫非是想仅凭流言,便要朕尽诛诸宦?”

    不等丁原答话,庚哥马上又道:

    “假言可欺天下之事,当下便不是么?”

    “朕尝言何进谋逆之事,从逆者皆为其权势所迫,尽皆不究。”

    “众将士所知为何?”

    “朕尝言围宫之逆只诛首恶,余者若不执迷,亦可不究。”

    “众将士所知又为何?”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即便有知道内情的小校们出来弹压,却也禁不住军士聒噪。

    丁原脑中一片茫然,心说你特喵的什么时候说过,又是跟谁说的?

    不是大将军一被杀两边儿就撕巴起来了么,咱们也没互飚过垃圾话啊。

    蹇硕所料不差,袁术的确是用宦官们会追究何进部下的从逆之罪来忽悠的这帮军士。

    他让庚哥当众说的这番话,也的确戳到了叛军的肺管子。

    然而时间都已经两天多了。

    初始之时事发突然,也有乱军闯入宫中,抢掠得了一些金珠宝贝。

    其余军士正眼红着呢。

    一些基层军官骨干,也早已经被后头隐藏的大佬们或用金珠或许诺前程收买。

    指望听到这些话之后,占据优势的叛军就此退去,也不现实。

    胆小怕事的逃兵倒是少不了会出现一些。

    这就是蹇硕的目的了。

    但蹇硕也没想到,庚哥会把这些夹杂在跟丁原的嘴炮里头说出来。

    庚哥的确之前没说过这些话,这是蹇硕才告诉他的招儿。

    可谁叫他是皇帝呢?金口玉言,但凡是他说的话,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身份搁在这儿,丘八们对他的话,总比上头那群未必做得了主的将官们要天然更信任一些。

    一见形势大坏,丁原心头更急。

    他脑袋拼命的转啊转,终于让他灵光一动,想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只听丁原嘶声大叫:

    “诸宦污何遂高大将军谋反,又可有实证?”

    “若无实证,彼辈擅杀外戚大臣,可为死罪?”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小皇帝问他要实证,他就也问小皇帝要实证。

    大家都没实证,那自然是谁拳头大谁有理。

    庚哥一听他这话,却又是冷笑一声:

    “朕皇祖母先孝仁皇后撤帘后,被鸩杀于驿馆,可为实证?”

    “擅杀骠骑将军董重,可为实证?”

    “先孝仁皇后大丧之时,称病不出,可为实证?”

    其实这话他不应该说。

    因为灵帝亲妈他这辈子的亲奶奶孝仁皇后董太后一家出事儿,纯属是董氏与何氏两家外戚争权落败的必然下场。

    他亲妈也涉及当中。

    但他这么说,就是公开撇清他亲妈,把锅全推到何进身上,所以也不能说有错。

    庚哥紧接着又问道:

    “其私诏汝等带兵进京,可为谋逆实证?”

    “若这等实证尚不足,你可要观窦宪、梁翼、窦武辈谋逆实证?”

    “抑或说,王莽于汝心中亦为良臣。”

    “汝是否尚要入宗庙责问先光武皇帝,可有其谋逆实证?”

    他这话一出,丁原就知道自己走了步臭棋。

    小皇帝杀外戚,需要实证么?

    你把持朝政不让小皇帝亲政,这就是最大的实证。

    窦宪梁翼和窦武,都是东汉历代的外戚,也都被砍了,成为小皇帝亲政路上的垫脚石。

    其中窦武在士大夫们看来挺冤的,他还来不及擅权太久就因为想杀宦官被宦官们砍了。

    但砍完他宦官们的确也让灵帝宏陛下亲政了。

    小皇帝要亲政,就得砍掉外戚,砍外戚的过程中,宦官们还一向是主力。

    既然被砍了,那这些外戚不谋逆也是谋逆,更别说前头还有个真实谋过逆篡过位的外戚王莽。

    不等丁原反应过来,庚哥继续冷笑着说道:

    “究何进谋逆之罪,本为朕与太后亲自主持。”

    “汝等事事攀扯诸宦,朕亦知汝辈心肠。”

    “禁中诸宦,皆朕之家奴,为朕之鹰犬爪牙。”

    “汝辈便是想斩尽朕之鹰犬,断尽朕之爪牙。”

    “然后囚朕于深宫,假朕之名以令天下。”

    他这话虽然是后头实际发生的史实,这会儿公开说却有些诛心了。

    听得丁原汗流浃背,连忙滚鞍下马,跪伏于地面泣泪曰:

    “微臣万死不敢如此。”

    “天下忠义之士何其之多,何人不足以为陛下之肱骨?”

    “何须陛下以彼辈竖阉为倚重,以天下饲鹰犬,用万民试爪牙?”

    “还请陛下尽诛诸宦,还宇内清明,令天下归心。”

    他这一番话,却再未带动起身后兵卒的同声齐呼与共鸣。

    宦官们没说要杀光他们,他们自然也对杀宦官没那么强的执念了。

    虽然对宫内的财宝女人还是很有些向往的,但当着皇帝的面再理直气壮的去叫喊,他们也有些不敢。

    说宦官们酷烈,可有卵子的士绅官吏老爷们,也未见得不酷烈。

    多大的仇,值得他们拿命去拼?

    庚哥漠然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使劲儿拿脑袋磕地的丁原。

    他一伸手,指向朱雀阙前的诸多兵卒:

    “朕爪牙尚在,稍逆汝等之意,汝等便提兵来攻。”

    “这便是汝口中的忠义之士?”

    “待朕爪牙尽去,便可天下归心?”

    “汝真当朕年幼可欺否?”

    “呵!”

    “tui”

    这一番话,语带嘲讽,很有些尖酸刻薄。

    再加他一口唾沫吐下宫墙。

    听得丁原一口气憋在心里,几欲吐血。

    他辩无可辩,觉得急怒攻心,知再行跪拜也是无益,不由跳将起来,戈指指向阙上城墙,怒道:“昏君,昏君……”

    庚哥再度漠然瞥了他一眼,冷声道:

    “当面辱君,若天下真有忠义之士,当替朕诛此狂悖之徒!”

    蹇硕闻言,精神一振。

    此时阙下已乱作一片,诸多小校将佐均在弹压军士,倒是无人有暇他顾,再来图谋庚哥了。

    他一把丢开手中盾牌,抢过一只黄肩弩,便欲待射杀丁原,去做那忠义之士。

    要知道他卵蛋虽然没有,却自负忠义之心不弱于任何人。

    然在此时,突闻响雷般的一声怒喝:“忠义之士在此!”

    正是那吕布。

    只见他双目怒瞪,策马前冲,只是一挥画戟,便将那茫然看向他的丁原从颈项间斩作两段。

    戟尖微挑,那颗六阳魁首便被挑到飞起,被吕布一把抓入掌中。

    此时马速方才完全展开,吕布纵马冲向朱雀阙前,疾呼:

    “快开宫门,布来投陛下!”

    庚哥大喜。

    他方才就是看清了丁原侧面,那吕布面色阴晴不定,瞥向丁原的眼神已露杀意。

    因此才嚷嚷那一句话的。

    蹇硕想抢那金口玉言忠义之士的褒奖,却是自作多情了。

    只听庚哥急声道:“快与吕将军开门。”

    他心中兴奋至极,便欲奔去宫门前相迎。

    走出几步却又顿住,招手唤来一名小内侍,与他耳语几句,便负手立于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