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送走了对工作恋恋不舍的格林,由衷地希望天父保佑他能恢复健康,或者深层生物能因为不愿异地办公放他一马。
获批暂时离开的流程很短,要收拾的东西也很少,大概半天后两人就把神父和行李打包送上车,送往城外郊区。
环境宜人、远离人群的场所适合调整精神状态。
克拉夫特目送马车消失在广场尽头,叮嘱瓦丁修士多联系后,坐来时的马车返回诊所。
格林提出的需求确实触动了他,这本也应该是最基本的需求。
究其原因,可能是精神感官的存在,导致克拉夫特很少会产生一种“我得专门做个仪器来评估”的念头。
就像听觉健全的人,很难想到去向聋哑人描述声音,后者也无法理解那种最敏感皮肤都不易察觉的振动,是怎么能越过遥远的距离被接受、解读为极为丰富的不同信息。
得有这么个东西,让没有特殊感官的人也能“看到”那个层面的影响。
照克拉夫特看来,还是得从目前所知唯一会对此产生反应的黑盐上入手。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似乎说明格林同意了对深层产物开展研究,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对样本动手了,不用担心如何向某天突然上门的审判庭来客解释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一想,克拉夫特就觉得时间还可以挤挤,分出些投入到第二重要的兴趣爱好上来。
当然,保险起见,这也不能在诊所里做。
在结束一天的诊疗工作后,他带上库普,再次来到了敦灵大学的空置实验层,着手进行尝试。
新任助手看着教授打开里三层外三层包装的神秘箱子,扫开填塞充分的木屑和棉质垫料。
似乎是感受到即将重见天日,有节律感的声音开始出现,随着隔层减少变得清晰,令人不安地敲打耳膜。
那是两个厚壁玻璃瓶,里面装盛的不是制剂药物,而是某种很难形容的不定形活物,半流质的形体黏附着瓶壁舒缩,包裹的硬物反复叩击玻璃,产生了那种声音。
尤其令库普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对这它们存有离奇的熟悉感,深刻、已经结痂愈合的记忆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唤醒无可避免的生理性不适。
“您又去了那边?”尽管轮廓上没有任何直接联系,但那怪异的白色表面和卷曲柔软姿态,很容易就让他将其与那种入侵梦境的东西联系起来。
“我倒希望真是那边带回来的。”克拉夫特分辨观察了两份样品状态,选取了看起来更活跃些的那份固定在稳固硬木底座上,用活扣卡住。
在准备实验桌上的东西外,他还给带来的小炉子点上了火,开始烧水。
“可惜不是,这是下水道里捡的。”
“我还以为这类东西只会出现在那边。”库普觉得脚底板发痒,想到下方错综复杂、无所不至的排水系统,站在这座城市地面上真够瘆人的了。
理论上而言,假如它们铁了心要抵达地面,你完全可能在半夜洗脸的水槽里遇到一份巨大惊吓,和雨天的蛞蝓一样。
“原产地是那边没错,但架不住总有人喜欢搞物种引进。”克拉夫特取出几粒大小近似的黑盐,放在离样本距离不同的玻璃皿里,“下面还有个大号的呢,幸亏它们暂时还上不来”
他的初步计划是检测深层生物的哪些活动能引起黑盐的液态转化,以及影响随距离的衰减程度。
虽然可以拿自己当影响来源,但那不利于排除主观因素干扰,而且原生生物应该也跟后天被改变的人有质的不同,至少克拉夫特还没发现自己有能靠梦境把人拉进那边的神奇能力。
得找个没有复杂意识活动的对象来做实验。
他们用墨线在桌面上画出了大片棋盘网格,方便计算黑盐与样本的距离,随后给玻璃瓶蒙上布罩,在哒哒的敲击声中静待变化。
为了尽可能避免自己的影响,克拉夫特坐到了房间里最远的墙角。
他本想到隔壁去等的,但样本不能没人看着,又不放心让库普独自和这些危险品呆在一起,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颠倒五次沙漏的时间后,两人依次用透镜观察桌上的黑盐。
结论是没有变化,从两格距离到长桌边缘,黑色颗粒棱角分明得像黑曜石碎屑。
意料之中,要是深层生物随便动弹几下就能引起融化,那散落各地的黑盐早该全部液化融入水体、把所有人带入梦境去了。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希望它能活跃点,展示些非凡的能力。”克拉夫特把热水倒进水槽里,交给库普。
“就从物理刺激开始吧,不用担心,它绝对比你想象的耐热。”
被连瓶泡进水槽里的生物体确实有了新动向。
起初它如大部分生物的本能反应那样,剧烈地挣扎起来,沸腾式地起伏,像丢进炒锅的油脂那样躁动不安,奋力撞击瓶壁寻找出口。
仅仅过了不到十秒时间,它就意识到了这是徒劳的,朝着远离热源的方向收缩,认命似的安静下来。
就当克拉夫特以为样本的反应最多就到这种程度时,一些色泽上的变化被注意到了。
湿润惨白的表面变得暗沉、反光率在下降,形成与身体磨损较多处的厚角质相近的形态,包裹住内部结构。
这层厚实“老皮”限制了它的活动,造成了“安静”的错觉,活跃生物质仍在内部流动酝酿着新组织。
“神奇啊……”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这是奇迹式的生物。
分化的壁垒对它而言根本不存在,通过天生的能力,它可以像拼凑积木般塑造任意组织,使之符合实时需要。
透过半透明的表皮可以看见,形态较为固定的是支撑软骨,细长中空的是输送管路,里面颜色略深的液体由其自身收缩推动运转。
而供它节律性收缩的条束……也许是某种近似心肌的组织,只有心肌会有这种自律性。
克拉夫特几乎被迷住了,甚至暂时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实验的。他能理解那些为之所吸引的人,因为他从中看到了更多。
糖尿病、心衰、慢性肾衰,各种不可逆病变,有可能会成为可以彻底治愈的疾病——直接定向分化出新组织替代就成了。
“坏了,这下心肌干细胞成真了,搁一千年后必能震动学界。”
“您在说什么?”库普疑惑于雇主的突然激动,不知是否该这时候把透镜递过去,“能看看这个吗,最靠近的黑盐好像有点变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