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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雪夜告白

    午时过后,教坊派来一位女官,负责教导宫中的礼仪。

    “这位,便是咱教坊的宛掌仪。”宦官介绍。

    但见女官面容娴静,端庄秀丽,举手投足间更是从容不迫。

    柳如颜认出面前的女官,宛司马之女,宛今秋。

    宛姑娘怎么会出现在金陵?

    那位女官冲众人道了声“万福”,起身时见到柳如颜,淡笑道:“这位白族姑娘好生貌美。”

    柳如颜报之一笑,心下却想着——不对,宛姑娘应该识得她,何故不与她相认?

    “两日后便是国主寿辰,暂且由本掌仪教导诸位习得宫中礼仪。”

    “有劳宛掌仪。”

    临近傍晚,众人习完礼仪,便各自回房。

    公输宇特意落在众人之后,他朝柳如颜使了个眼神,将她带至偏殿。

    “先前的偶人我做了一些改造,不过最后一道工序,还得找你代劳。”他取出一张图纸,递给柳如颜。

    柳如颜接过纸,心里有了定数:“委实费点功夫,明晚之前应该能做好。”

    冬月,金陵城天色苍茫。

    明日便是国主寿辰,柳如颜在屋里收拾妥当,她遥遥望向窗外,一颗颗晶莹的白雪,飘落窗台。

    她推门而出,雪花便飘落而至,带着沁人心脾的凉。

    远方的宫灯早已燃彻,犹如天上的星河,与漫天雪花难分难舍。

    落雪之下,灯火之畔,有道人影伫立在夜色当中,不知站了许久。

    “你也喜欢赏雪。”她徐徐走近,与之仰望长空,“金陵的雪,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沈晏初摊开掌心,一粒雪花化作水滴:“它只是让我想起去年寒冬,也是这般的雪夜,你我皆在无婪山庄。时过境迁,相识已有一年。”

    柳如颜感慨:“确有一年。”

    蓦地,她愣住。

    “你都……记起来了?”她问。

    沈晏初垂眸看她。

    “柳郎君。”他平静出声。

    柳如颜则脸色微变。

    他拧起眉宇,朝她走近一步:“为什么要惧我?”

    柳如颜心里一震,面上却淡定自若:“谁说我怕你的。”

    沈晏初更近一步:“平心而论,你待我如何?”

    她不假思索地回:“甚好。”

    “如兄弟一般的好?”他又近一步,在她面前驻足,“所以这一路南下,你我风雨同舟,仅仅是为了所谓的手足情深?”

    柳如颜抿着唇,一时间无言以对。

    沈晏初凝了她半晌。

    回应他的,唯有落雪无情,耳边的风声愈演愈烈。

    他眼中的光彩也随之熄灭。

    “也罢,苍冥尊主嗜血无情,人人为之忌惮,能得你青眼相待,以兄弟相称,我又有何不满。”他自嘲一笑,转身步入雪中。

    柳如颜望着他背影,在大雪纷飞的夜晚,眼睛好似被白雪蒙住,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她垂下头,捂住胸口,胸腔像是被人剐空了一样。

    好痛。

    夜色浓稠。

    四周万籁俱寂,寒风刮过长廊,发出一阵呜咽。

    她张了张唇,声音淡不可闻:“晏初——”

    一望无垠的雪地,红梅独自绽放,沈晏初忽地顿足,霎时回眸。

    便看到她穿过花间,踏过骤雪,一路奔至近前,将他拥住。

    柳如颜低垂着脸,一遍又一遍地呢喃:

    “别走——”

    “晏初,别走——”

    她颤抖着身,就像漂泊不定的柳絮,随风蹁跹,举目无亲。

    “我没走。”他温声说着,看向环住他腰间的手,不由劝道,“夜里寒凉,先进屋再说。”

    柳如颜不为所动,紧拥着他,任由雪花砸落脸庞:

    “十二岁那年,阿爹离我而去,去年寒冬,泉叔和小杨又离我而去。孑孓一生,许是我最终的宿命。”

    来兮若尘,归兮若尘。

    她见惯了生离,见多了死别,又怎敢敞开心扉,像个寻常女子那般,与一郎君共度朝夕?

    “身为将门,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情海红尘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直到有天,我遇到一人,喜他所喜,悲他所悲。”

    初尝情滋味。

    “后来的雍山一别,我便知晓,这一世,我留不住任何一人。”

    “我心知,你我本是萍水相逢,离别是早晚的事。无论过去恨也好,爱也罢,到最后,你南下大理,我北赴大汉,终归还是殊途。”

    “我怕极了离别,只有劝慰自己心无所求,无所牵挂,往后余生,或许才会好过些许。”

    雪越下越大,漫天银白乱舞。

    柳如颜在雪地里冻得脸颊发红,却依旧絮絮说着:

    “这些话,我本想烂在心底。”

    “但若有幸残喘到寿终正寝的一日,耄耋之年,忆及往事从前,又怕会留下一件憾事。”

    “这辈子,我做过太多的憾事,每每忆起时,悔不当初,心肠像是刀割一样的痛。”

    “晏初,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

    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

    “你可是我年少岁月的痴与梦啊。”她轻声叹息。

    “生当同衾,死亦同穴。”沈晏初执起她的手,望着面前的姑娘,替她拭去鼻尖飞雪,爱而怜惜。

    “待大理事了,我便回北汉寻你。”他一字一顿,“往后余生,有我。”

    柳如颜怔住,睨向他。

    “与你同生共死,不离不弃。”他慎重许下诺言。

    柳如颜抿紧唇,默然垂着眼,眼尾终于泛起了红。

    再次抬眼时,她云淡风轻地笑开,戏谑道:“谁说小爷要和你同生共死了,不过是见你模样生得俊俏,心里垂涎罢了。”

    她从他掌心抽出手,无奈被对方紧紧拽住。

    她登时踮起脚尖,不轻不重地,咬住他唇。

    明显感到他身子一僵,她松开唇齿,似笑非笑地看着:“觊觎你美色已久,今儿终于得逞。”

    “怎么,难不成,真以为我心悦于你?”她笑得玩世不恭。

    “一往情深?”

    “怎么可能?”

    她笑着道。

    “倘若真如你所说,何故在你的眼中,会露出悲恸?”沈晏初俯下身子,指尖点住她眉心,“见你故作坚强,我也会感到难过。”

    他惆怅说着,将面前的姑娘揉进怀里:“我是人,我也会觉得心痛。”

    如颜,你可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