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彻微微抬起头来，出其意料的，并未在少女脸上看见其他表情。
小姑娘这意思，当真不去送了？
宇文彻应了下来，虚虚为慕郎君捏了把汗。
军中这些以前的兄弟们，还都以为慕郎君和晏家大小姐早就两心相许呢，瞧这情形，他可是想明白为何慕郎君这般谨小慎微了……
慕郎君明明一直为这小娘子奔忙着，到了辞行的时候，却让他来转达晏娇。
若是他就这么把小姑娘轻描淡写的话带了回去。
他和朔州来的这些兵士虽然常年在风沙里待着，可也知道慕郎君这趟为了暗中推动平息江陵府风波，为这小姑娘破了多少规矩，又搭上了多少风险。
慕郎君想要的东西总能夺来，这也不错。
可看他的意思，待这小姑娘如珠似宝似的，又哪敢强求了她？
看这晏家小娘子的态度，只怕慕郎君是难了。
宇文彻忍不住问，“姑娘没别的话了？”
别的话？
晏娇当真认真想了想，陷入纠结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宇文彻唏嘘了一阵，这才退了出去。
晏娇回到屋内坐下，对着窗外发了好一会儿呆。
直到明珠端着药进来，见她出神模样，还以为她又犯病了，惊呼了一声“小姐 ！”
被她这一嗓子拉了回来，晏娇这才怔怔回头。
夕阳斜斜洒入室中，少女明净的脸在这一片暖黄之中无比柔软。
庄子上有钟声传来，宣告着黄昏已到来。
杳杳钟声晚。
晏娇问了句：“他们都出发了么？”
“慕公子和宇文将军就要出发了，我也是想过来告诉小姐一声的，老爷吩咐，等他们都走了，就让小应将军和小姐回江陵府。”
晏娇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道：“明珠，把那件狐狸毛的大氅拿来。我要出门。”
明珠一路催促着驾车的晏家车夫，马车不停歇地驰行而去，总算是奔波到了城门下。
晏娇几乎是同时跳下马车，不管不顾地提了裙角，一面跑上高高的城楼。
古道马迟迟，夕阳鸟外，春日的风吹过原上。
她将喘气平息下来，朝遥远的城门外望去。
四野低垂，除了临暮时分碎金般的夕阳，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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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之外，慕淮视线从晏旭身后那些人马里云淡风轻地扫过。
没有人发觉他眸底的失落。
她当真没有来。
他喜欢的少女可聪明得很，狡猾至极，便是晏旭不说，也能看懂他的意思吧。
她发现了他的狼狈，也选择站在她父亲那边，与他相隔。
慕淮摩挲了下茶杯边沿，垂下眸子，将眼底幽暗情绪都掩住。
他起先从不想奢求什么，只求别被抛下。
少女终是抛弃他了。
“公子？”面前响起晏旭平和的声音。
慕淮收回思绪，举起杯盏，“晏大人此番劳苦功高，定不会被人所遗忘。多谢晏大人相送，晏大人请。”
仍是那眉目清朗，举止从容，挑不出错的君子模样。
两人端起茶盏，俱都饮了下去。
慕淮最后朝晏旭身后那些人群再扫了一眼，到底没见到想见的人，略略垂眸，什也没说，翻上宇文彻身旁那匹马。
兵马一路朝帝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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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娇摘下兜帽。
明明说是要迟一会出发的，她好不容易赶过来，那一队士兵才走。
举目茫然，城门上安静到能听到倦鸟归林的声音。
晏娇收回目光，抿了抿唇。
高处的风还有些凉，天地辽阔，不知是什么名字的鸟儿，落在她身旁的城楼上，一点也不怕她，细细地鸣叫。
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就要举步转过身去。
身后忽然有急促的足步声响起。
一阵她有些熟悉的冷香也在这时传了过来。
晏娇回过头去，原本该出发了的少年就站在她几步之外，身上落了些淡金色的光晕，唇角含笑，温柔至极。
“娇娇。”
他朝她伸出了手。
晏娇受蛊惑似的把手放入他手心，就被力度一带——不受控地落入他怀中，被他紧紧拥住。
这回晏娇鬼使神差地，没有挣扎。
慕淮嗅着她发间的淡香，低声问：“大小姐也会舍不得我？”
“当然。”晏娇顺口道，声音极低，“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才过来的。”
骗子，她哪次不是满口胡言。慕淮清楚得很。
少年顺着往下，将脸埋在她颈窝，清隽的面容带了些阴郁之气。
“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几乎都要恨她了，如果不是他回来，是不是都要被她骗过去，以为自己被她所弃，以为她想离开他？
他不会让她走。
晏娇觉得他这句话莫名其妙，可也任由他拥着，听出他几分受伤的语气，难得的没有与他回嘴。
慕淮再抬起脸时，望着咫尺之遥的少女，恢复乖顺良善模样，语气温柔。
“在盛京等我，好不好？”
他摩挲了下少女柔顺的发丝，几乎是恳求地望着她。
请你，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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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月后，盛京。
从城外进入盛京，前往朱雀大街，都须过盛京最南边的安化门。
这天依旧车水马龙，不知是何缘故，安化门外候着十几辆马车，车马和来往入城的商贾一起，在门外排起长龙一般的队伍。
几辆低调的崔渥青绸马车也一并挤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
马车从外瞧起来朴实无华，连徽记也没有，车队外护着的也才十几个人，跟在最前头的伙夫在车帘边上挂了个毫不起眼的“晏”字木牌，勉强说明自家主人的姓氏。
晏娇手指挑了挑帘子，看了一眼外面乌压压排队的人，又生无可恋地放下帘子。
只朝外喊了一声：“阿离，他们这效率看起来要等几个时辰吧，外头太阳大，你先进来躲一躲。”
说完一面拉开车厢门。
一身黑色劲装的应照离回了一身，这才从车辕离开，钻入车厢内。
晏娇抬手在鼻子前扬了扬，嫌弃道：“一身的灰尘。”
应照离闻言就在袖间拍了拍：“阿姐 ！我是为给你守着才落了灰的。”
晏娇毫不留情地取笑他。
明珠也一面笑，一面将行囊里带的李子拿出来，放在案上的小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