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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回流急勇

    李嬷嬷额上突地跳了跳,俯身对晏老夫人道:“老夫人,好像是晴方居那边……”

    这话还未说完,就见明月大汗淋漓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不好了老夫人 !柳公子和大小姐……打起来了 !”

    晏老夫人和柳夫人不约而同从座上起身,视线于半空交汇,照见彼此尴尬的面色。

    丫鬟婆子们纷纷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眼看着上一刻还相谈甚欢,甚至谈到纳采与八字的两个人骤然变了脸,怒气冲冲地争着往晴方居而去。

    众侍女们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晴方居已经闹过一阵了,山水屏风歪倒在地,茶水倾洒得到处都是,地面上尽是杯盏被砸开的碎瓷,一片狼藉。

    晏娇和柳朝身上也没好多少,乱发顺着茶水流淌下,众人刚至,晏娇正好虚虚扬起手上的鞭子。

    “娇娇 !”晏老夫人出声喝止,就要奔过去。

    可这满地的狼藉,终究还是被婆子们拦了下来,堪堪停在原地。

    “祖母我……”晏娇收起鞭子,顶住柳夫人吃人的目光,飞扑到晏老夫人身上,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祖母,你要为娇娇做主 !”

    “……”柳朝愣愣看着上一瞬还凶神恶煞的少女,顷刻换了张脸,心道:呵,真会演。

    “朝儿,这是怎么了?”柳夫人眉间怒气冲冲,沉声问。

    柳朝一拂衣袍跪下,委屈道,“母亲,都是孩儿的错,是大小姐看不上孩儿……”

    他字字情真意切,晏娇抱着晏老夫人,不免多看了一他一眼。

    好家伙,绿茶啊。

    “祖母,是他先骂我不够贤良 !”晏娇哽咽道。

    “母亲,是晏大小姐先嫌孩儿酒囊饭袋 !”柳朝指着晏娇,气道,“你这个泼妇 !”

    “你这个刁夫 !”

    估摸着骂得差不多了,两人暗里交换了个眼色,一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晏老夫人,柳夫人眸中闪过的无奈很快被腾腾怒气覆盖。

    两人哭了好一阵,两人抽抽噎噎地被下人搀扶下去换衣裳。

    两位长辈怒气未平,站在原地却又不好发作。

    “老夫人,事已至此,我看这亲就不必结了吧?”柳夫人面黑如铁,问道。

    晏老夫人闭了闭眼,“我看也不必了。你们柳家和我们八字不对,往后这事也不必说了。”

    柳夫人不甘地转头,正对上晏老夫人淬了火的刀子一样凌厉凶狠的眼神。

    自知还得求体面,她绞了绞帕子,重重冷哼一声,在丫鬟们搀扶之下扬长而去。

    晏旭从内阁回来听闻此事,也心有戚戚焉,他素来与柳右丞不对头,此次也没想到自己母亲竟说亲说到柳家去,在晏老夫人面前求了一番情,也就免去了晏娇责罚。

    晏府之内,便再没人敢拿大小姐说亲之事嚼舌根。

    -

    又过了几日,被压在中书省的封王诏令将发出去。晏旭在府中称病。

    晏娇端了碗安神汤,路过父亲书房,悄声放下,不由伸手去抚平父亲眉间揉皱。

    “娇娇,回流急勇,是这么个滋味么?”晏旭忽然出声,也不知在问谁。

    晏娇微微转身,才发觉父亲书房香炉里已落了厚厚几层香灰。

    他这几日都是如此心神不宁啊。

    晏娇郑重起身,朝他拱手:“爹爹,这不是回流急勇,这只是审时度势。爹爹是治世能臣,在朝中是居庙堂之高,在外任是处江南之远。既然是能臣,在何处治世有何分别?”

    晏旭被她一番话堵得喉间痒了痒,难得对女儿吐露出真心。

    “三皇子在益州,私下确实做了许多荒唐事:卖官鬻爵,广结党羽,私吞田地……这些事,陛下都知道。便是知道也护着,好在并未行将就错,将他封为赵王。”

    晏娇有些惊讶。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一时糊涂,才屡次觐见让皇帝改了诏书。如今才知道,他却是因为一腔正直……自己侍奉了十几年的君王以宠爱封国,一时昏庸,父亲也是难受的吧。

    晏娇不再说什么,在晏旭身前坐下,安抚他道:“爹爹别担心,就是放任外官了,女儿也陪着爹爹。”

    晏旭抬头看向年纪尚小的女儿,十几岁的少女,眉目间却尽是坚定与沉静之色。

    她本该无忧无虑地活着。

    累及女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护好她。

    良久,他才点了点头。

    -

    晏旭在家中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翌日朝会,方才往宫里去。

    封魏王的诏令已从黄门口中念出。

    晏旭拱手望向龙椅上居高临下的君王:“陛下厚爱,臣近日身子不适,若非有朝事向陛下复命,只怕今日也无法入宫面君王。”

    君臣先前因封王之事吵了一顿。

    莫说永明帝请去的太医未查出他身体有何不适,单看他如今生气十足,又行动如常的模样,满朝文武都能看出,称病不过是托辞。

    永明帝心底难免生出郁气,沉默半晌,方道:“爱卿操劳国事,本该多休养一些时日,是朕思虑不周。”

    “臣惭愧。”

    君臣面上君友臣恭,实则暗潮汹涌,从未有过的疏离。

    朝臣们便也猜测上意——是因三皇子之事,令帝王与首辅起了隔阂。

    散朝之后,内侍王由同永明帝提到:“先前陛下宠爱魏王,晏辅此举……只怕是对朝上拥护三皇子者,不满。”

    “他何止这点不满,他是对朕不满。”永明帝心口一口气还闷着,抄起案上玉砚,直往殿内龙柱上砸去。

    翌日,晏旭没有上朝,仍旧称病,却遣人递了请求京官外任的折子。

    文武百官们听此巨变,议论纷纷。

    晏首辅已是当朝唯一手握权柄的一品京官,乃是名副其实的国之栋梁,如今忽然生出外任的念头,实在古怪。

    言论不受抑制,便有人开始猜测,是素来多疑的帝王不能免俗,也走上飞鸟尽,良弓藏之路。

    一道道奏折飞入宫阙,永明帝只字未言,遣太医院到晏府,日复一日,寸步不让。

    直到最后见晏旭心意已决,永明帝终于在奏折上批了个“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