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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徒生闷气

    夜幕已深,云川先生住处。

    慕淮正伏案写着书文,外面有人身影从浓重的夜色中隐出,悄无声息地进来。

    慕淮头也没抬,执笔的动作却停了一停,“你是说,她跟着柳朝去了花楼,还带回个小倌?”

    那蒙面的黑衣人低声回道:“正是。公子,可要继续跟着?”

    慕淮目光一沉,手下的笔墨已洇了半张纸。

    花楼,小倌。

    虽知道将她留在柳朝那边没什么好事,可听见这几个字,不知怎么,胸口又开始犯疼。

    慕淮搁了笔,唇角抿紧,瞳孔黑沉,映着摇曳的烛光。

    半晌后,他往后靠了靠,喜怒不明。

    “以后她的行踪,早些和我禀报。”

    -

    四周阒然无声,晏娇眼看着被连夜请来的郎中被人引进厢房。

    晏泌推门进来,瞥了眼屋内相对而坐的柳朝和晏娇。忽然开口:“应家的事,妹妹也知道了?”

    晏娇应是,接着又道:“是不小心看到爹爹的呈文,才知道此事的。”她说是自己知晓剧情,也没人会信。

    “哥哥不会怪我胡乱救了人吧?”

    晏泌思忖片刻,走过来撩袍坐下,“想些什么。若是我,也会这么做。”

    狡兔死,走狗烹。

    都是世家,祖辈怎么说也是有交情的,自然得帮一把。

    朝廷将应氏和北境的消息都压了下去,可晏泌在府中也接到过父亲的消息,那时父亲正想从西境调兵往北境支援。

    只可惜朝廷允得太迟。应家军最终全军覆没,消亡无踪。

    西境和北境向来是大兴最大的缺口,如今永明帝就是将北境弃了也要褫夺世家的兵权,是早将这些武将视为眼里的一根刺。

    于其他世家而言,对西境和北境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将也心生忌惮,帝王授意拔去一支,是他们喜闻乐见。

    晏泌这几日也是因此事在江南各世家中奔忙,只是没成想应氏还有遗孤。

    晏泌默了半晌,沉声问,“那小子如何了?”

    “伤太久了。”晏娇叹息一声,坐着有些发晕,她又灌了一口茶水,“好在他自己争气,能撑着活到现在,怕是得养好几个月。”

    她说着就要站起,头晕目眩的,晏泌收了扇,连忙上前扶住她:“又逞能喝酒了?”

    说罢目光阴冷地睨了柳朝一眼。

    柳朝轻咳两声,抬扇挡住那蛇一般的视线,“这,我也不知道她酒量这么差啊。”

    晏泌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转头让明珠把人搀扶下去。

    等人退去,柳朝讪讪喝了口茶:“那小子,你们要拿他怎么办?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呢,要是留在晏氏身边,被查到了可就……”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晏泌语气不善:“我家妹妹怎么说的?”

    “她说,要把人送给慕郎君。也不知怎么了,你妹妹倒是惦记那厮。不过那厮以后出仕了是谋士,又不是主子,跟着他能干嘛。”

    谁料晏泌轻轻一笑,“小猫儿是聪明了。跟着那人也不错。”

    柳朝更看不懂了。

    月色如霜,泄入室内缟素一般的光华。内室有人点起数支蜡烛,郎中带着弟子专注地为应照离处理伤口。

    少年已昏迷好几个时辰了,身上烧得滚烫,那些数月前落下的伤早被缝合过,缝合之人许是拿的骨针,手法粗糙得如缝皮革一般,到如今这些伤口被重新拆开,里边混了好些脏秽,感染得不成样子。

    晏泌和柳朝在外面等。

    郎中终于掀帘出来,浑身衣物被汗水打湿:“禀大公子,处理过一遍了,能不能撑过去,就看这少年自己的造化了。”

    晏泌点点头,让人打赏了郎中离去。

    翌日晏娇清醒,走到内室床边,掀帘看着床上陷入昏迷不住喃喃自语的少年。

    她倾身而下,与他附耳:“想报仇么?仇恨总能让你活下去的。”

    也不知听没听到,少年眉头蹙得极深。

    雪掩白骨,无碑无墓。

    如今可是四月啊,边关还在下大雪的。

    晏娇想起梦里经历过晏家的结局,忽然很想盛京了。很想和蔼的祖母,疾言厉色的父亲,还有天天催她背书的姨母。

    她很恍惚。也想哭。

    长州终究比不上盛京热闹,就连小阎王也不再是那个需要她经常提醒着喝药治腿伤的小可怜,他如今长身玉立,是江南少女们的春闺梦里人。

    想想便有说不清的失落涌上,晏娇就这么从白日熬到了入夜,枯坐了大半天,百无聊赖地去剪烛芯。

    眼前烛火晃了晃,有人停在门外,敲了三声。

    不等晏娇回应,门边被人推开了。

    晏娇眨眨眼,侧过身子看向来人。

    是慕淮。

    一身如竹青袍,整个浸在月色之中,如染了一身的霜华,清绝又带了点寒气。

    “晏娇。”他出声阴沉,看到她的面色却滞了滞,“在想什么?”

    他原本想来瞧瞧她,问她为何要带回那少年来。

    先是在外面守了大半夜,见屋内还是亮灯,那投在窗纸上的影子却一动未动,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而后担心她怕冷,怕明珠没给她铺好床被。

    推门进来,果然还没睡。

    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啊 !

    晏娇抬眸见是他,莫名想起晏泌调侃她和慕淮已没了半点关系的话来。

    一委屈,眼圈更红了。

    慕淮心头怒气蓦地被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浇灭。

    他轻关上门,走到她身边蹲下。看了她许久,轻轻问了一声,“怎么哭了?”

    晏娇安静了一会儿,只觉更委屈,用力忍下泪水:“谁、谁哭了 !”才刚说完,她便抽抽搭搭了几下,嘴硬道:“我才没哭。”

    慕淮不戳穿她,笑道:“睡不着么?怕冷?”

    晏娇红着眼圈看他,没有应。

    慕淮沉默几刻,起身垂眸,抱起了晏娇。

    他心知肚明她有心事,将犹自怔然的晏娇放到床榻上,伸手覆住她的眼:“睡吧。我陪着你,可好?”

    他语中带了点叹气,温柔至极,少女闷闷点了头。

    慕淮在她后颈一点,她扯了扯少年的衣袖,呼吸很快绵长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