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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故人归

    三月暮,江南草长,群莺乱飞。

    慕淮在温柔的时节,再踏入盛京城。

    帝京并未有多大变化,仍是繁华热闹,春闱刚过,进京赶考的各地学子还未来得及离开,一派熙熙攘攘。

    明明是让他生恨的地方,慕淮牵着马踏足,心底却被微微触动了下,生出点别的东西。

    原先四月才能到,但他这一月来几乎是日夜兼程,骑着马疾行,比预想的早了两天。

    便想着到坊市转转,还能给她带些小玩意回去。

    街市依然热闹,他到摊子上转了转,买了些新奇之物,仔细收入怀间。

    前面京兆府衙役忙着疏通街道,夹杂着吵嚷之声。

    慕淮循着声响望去,只见行人将两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他牵着马走去,忽而听到一道清脆婉转,又满是戾气的声音。

    少女道:“你再说一次?”

    慕淮意识到什么,再侧目望去,眸中神色倏而亮了亮。

    入目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少女啊。

    晏娇坐在马车前,一身青衣道袍,分明是纯净温和的模样,手中却执了根鞭子,俯视着马车下被踹翻在地的男人。

    她冷笑:“这位公子,方才喊我什么?”

    “贱人?”她将男人惶恐神色收进眼底,笑弯了眼,“我耳朵不好使,不如再说一遍?”

    有人自马车里掀帘,递给她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她满意地在指间摩挲。

    笑道:“说大声些,待会我好割了你的舌头。”

    这半年多来,她好似长高了些,眉目也越发明艳,端的一副好颜色。

    慕淮目光落在她手中匕首上,眸色倏然凉了下来。

    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啊 !

    当街纵马还意图伤人,总是在惹火上身。

    “怎么,不会是吓哑了吧?”晏娇拔高声音,抱拳冲四周道,“各位方才也听到这人说了什么。这登徒子当街拦下我的马车,调戏不成恼羞成怒,临行前还要丢我一句贱人。”

    她努力想了想,“骂完人之后他还做什么来着?对了,纵马伤人,撞我家奴。”

    人群中有了议论。有人附和:“确实太放肆。”

    晏娇笑眯眯地看向那人,“京兆府的衙役都给你喊来了,还想逃?”

    男人仍是坐倒在地,被她吓到半天没言语,抬起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却是哆嗦说不出话。

    “你是不服?”晏娇冷笑下了马车 ,朝那人一步一步走去,夹枪带棍地道,“想来你是为自己备好棺材了?”

    人群中尽是唾骂,那人自知心虚,指了她半天,都快气昏过去。

    晏娇这日才结束清修。

    家中传来书信,二三月里礼闱和殿试都过了,晏泌也不负重托,中了进士,庆宴已办过了,恰好晏娇清修期至,晏老夫人便让晏泌接她回府。

    上清宫的日子无聊清寂,见到盛京的热闹,才舒畅无比。

    只是没想到,逛街还能遇到见她一身道袍便想欺负的登徒浪子。

    晏泌只是扔给她鞭子:“不人流的杂碎,给你练练手。”

    他妹妹可不能像那些贵女一样,娇弱无依的模样。

    她最好是小狼崽子,会咬人的那种。

    京兆府衙役们过来拿人。

    晏娇还想凶几句,晏泌挑起帘子,闲散地道:“别玩太过分了,人你也打了,吓唬了也就行了。”

    晏娇才看着衙役们将地上那男人拖走,轻哼了声,收起鞭子。

    四处围着的人也被衙役们驱散。

    慕淮远远望去,胸腔中尽是满怀欢喜,人群熙攘而过,却只有那明艳张扬的少女能在他眼中停留。

    人群已经散去,她还闲闲坐在马车上,府卫在她身侧提刀静候,神色凝肃,仿佛待她一声令下,他们便如饿狼捕食,迅猛而出。

    她骄傲跋扈,神采飞扬。

    慕淮一直以为,少女是夜游的红色蔷薇,过于耀眼,才让他觉得惊心动魄。

    可如今她未着半点胭脂,身上也是宽大道袍,却更添意气风流。

    他想他是错了。

    原来不是红裳和胭脂动人,是少女能惑人心。

    人已尽散,晏娇命府卫收了刀,等这一处冷清了些,正要折回马车里,眸光一转,见一袭白衣少年牵着匹骏马,迎面走来。

    少年虽戴了斗笠,身姿还是列松如翠,端的是如风君子模样,就是牵着的那头骏马,也似从画中走出。

    白色衣袍被风吹拂起,有笼罩轻烟山水的谪仙意味。

    晏娇心念微动,悄然出声,“那边的小郎君。”

    察觉到她的目光,慕淮顿了顿,顺着她的目光而去。

    “小郎君,我喊你呢。”少女声音放软,甜脆动人,“你可愿给我个贴身之物?”她指了指,“就要你的马鞭好了。”

    没过脑子一般,在撩拨人家。

    少年停在与她几步之遥的一旁。

    晏泌嗤笑了声,闲闲摇着扇子,饶有趣味地看自家妹妹招惹过路的无辜少年。

    少慕艾色,总是寻常。

    她妹妹都要办及笄礼了,兴起玩乐的心思,便由着她去。

    她对那慕淮没心思,总不能拦着她喜欢别人不是。这次他好心给慕淮送了封信,已是仁至义尽了。

    再说他也不喜欢那慕淮,心思阴沉得很,又被云川先生那样的人打磨,若是晏娇与他两情相悦,晏泌总觉得,自家妹妹是被生吞活剥还痴痴的那个。

    “只要你一样东西,我便放你走。”

    晏娇瞧着少年静默的模样,自己先笑了起来。

    少年只是站在那儿,便足胜世间繁华。

    只可惜,并不理她。

    “我问你呢。”晏娇声音放得更柔,“你可愿意?”

    她明媚娇憨,便是戏弄人,也让人生不起恼意。

    少年喉间滚动,似是极压抑,温声出言:“小娘子只要马鞭?”

    晏娇恍觉他声嗓在何处听过,却没多想,没皮没脸地笑。

    “要别的也成啊。玉佩香囊,再不济,你留下来也成。”

    鸦羽般的墨发在少年身后飘动,清隽秀致。晏娇将长鞭塞给晏泌,将他的骨扇夺来,学他的模样,“唰”的一下打开。

    晏娇一面摇着扇子:“小郎君,我可是……”

    少年抬手取下斗笠,露出玉色温和的一张脸。

    晏娇看清他的脸,忽然就愣住了,窘迫得无地自容。

    她磕磕巴巴:“慕、慕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