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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临城南域学院,经阁门前,云泽只能望洋兴叹。

    一个势力的底蕴,大道偏颇占了很大一部分,但却不是谁都可以看得到,至少也得有着入圣境界才能隐隐察觉,却大抵说来也不过是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就跟气运一样,一个人的运气好坏也只能从经历和遭遇判断,而要真正看清一个人的气运如何,实则是比登天还难。

    近古之前,这世上曾经有过一个门派存在,可以观天象而测福祸,知吉凶,颇为神异,但这门手段施展起来的代价也是极大,须得以自身寿元换取岁月长河中的一段景象呈现,牵扯越大,寿元损耗也就越多,却是能够知晓福祸吉凶,可谓手段逆天。

    但诸如此般的,大多都不会长远,毕竟手段越是艰难逆天,传承就越发艰难。

    或许要修习这般手段并不需要极高的天赋,但却需要极其合适才能修行,便如那门派临近覆灭前的近千年,一直都是代代单传,老一辈的人物大多时间也都浪费在寻找传人上,没有更多时间可以安心修行,增长寿元,就导致了门派的凋零不盛,在苟延残喘单传十代之后,就终于还是彻底断绝。

    有人也曾问过,如此逆天手段,便直接拿来寻找传人就是,又为何会因此覆灭?

    却提问之人不曾想过,这世上万事万物都在既定之中,都在天道之下,可这般手段却偏偏以自身寿元作代价,截取了本不该被凡人探知的岁月长河呈现,就是何等的欺辱大道,会被遗弃,也便理所当然。也正因此,这般手段倘若一旦用来寻找传人,寿元损耗程度就极其恐怖,只怕方才还是风华正茂,却在截取过岁月长河之后,就会寿终正寝,命归黄泉。

    太多人曾为此感叹,感叹这个门派不该就此断了传承。

    毕竟在那段时间,一个人的气运究竟如何,还能有些比较准确的说法,但自从这个门派断了传承之后,总与大道偏颇能够挂钩的气运究竟如何,就越发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而当初云泽在书上读到这些时,也曾问过席秋阳,那个门派是否还有秘法传承,但得到的答案却是门派遗址早已灰飞烟灭,在其最后一代传承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整个门派就被万亩雷劫彻底击毁,哪怕粉尘都不曾留下一分一毫,又哪里还有传承存在。

    可悲,亦是可叹。

    云泽放下心中思虑,重新瞥了眼面前的九层高塔,转身离开。

    底蕴如何,大道偏颇占了大部分,还有一小部分,得看其他方面。

    诸如灵宝阁中的丹药药散、灵株宝药数量几何,以及这经阁藏书中的灵决古经与搏杀术又有多少。

    北临城南域学院的经阁藏书万千,灵决古经与搏杀术自然不少,甚至还有几部搏杀真解存在。但要进入其中修习灵决古经也或搏杀术,却是需要数量极多的学分才行,绝非云泽能够拿得出。

    也正因此,在简单看过一些明码标价的搏杀术后,云泽就只能沉默着转身离开,不再继续逗留。

    毕竟他手上现下是一个学分也没有,就连最便宜的搏杀术都买不起,又何必再继续多看,给自己平添烦恼。

    回到弟子房后,云泽重新静下心来,入定修行,一边稳固方才突破不久还尚且有些虚浮的血气气韵,一边以气府中云烟缥缈的生机底蕴蕴养那道阴阳二气根源,使之凝而不散,不敢存有分毫大意。

    昨日一夜巫山,真正说来还是头一回,但云泽却也未曾有所留恋,早早便回,此间也只是方才天色大亮。

    俗世那两年何等混乱,便是云泽,也早已见惯了别人行那苟且之事,尤其是在混乱最初时候,迫于生存压力,神经日日紧绷,许多人都承受不住,只能以此解压。而那时的男男女女,还尚且知晓应当背人,却到后来,随着世道越发混乱,甚至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能见到有人肆无忌惮。

    但当时云泽年岁还小,只是见过,却未曾想过,是直到昨日方才终于体会到了个中滋味儿如何美妙。

    也难怪当初的那些人会沉沦迷恋其中。

    云泽心下一叹,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走神,连忙固守本心,摒除杂念。

    对面床铺上,怀有俊迷迷糊糊终于醒来,瞧见云泽已经在床铺上入定修行,禁不住咂舌一声,再瞧一眼时间,未曾继续拖延,迅速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掐着时间踩着最后一秒赶去上课。

    一晃三五日。

    九月末,秋寒萧瑟。

    后山深山,云泽光着膀子盘坐在一片水潭旁,呼吸吐纳时,口鼻之间有白龙之象回转出没,许久之后才终于随后最后一口气息彻底吸入口中。睁开双眼时,他双眸中有精光一闪而逝,气府中景象沉稳,阴阳二气已经升腾而出,悬在气府上空,脱离金光浸染后便显现本色,黑白二气回转往复,可以自主演化万象万物,无休无止,奇妙非凡。

    席秋阳静立一侧已经许久,至今方才开口道

    “任督二脉,前阴后阳,阴阳二气,前阳后阴。阴阳者,在天之气为阳,在地之气为阴,阳为气而阴为形。气韵属阳,行走任脉,固持阳气;血气属阴,行走督脉,固持阴形,贯通经络之所。又一言,气之剽悍者,行于脉外,命之曰卫;血之精专者,行于脉中,命之曰营。气也血也,受于营卫,气者血者,逆于营卫,气韵裹挟阳气行走阴任之内,血气裹挟阴形行走阳督之外,上者达天庭,扶摇九重天,下者沉会阴,苍龙入深海。”

    “阴桥阳桥,内外两桥。”

    云泽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掌并立,一拍气府,那悬于气府上空的阴阳二气便陡然一散。

    血气裹挟阴气沉下胞中,行走阳督脉;气韵裹挟阳气沉下内胞宫,行走阴任脉,下沉之势皆如苍龙入深海,一鼓作气,上行之势则如扶摇九重天,鱼跃龙门。

    在席秋阳看来,气府境虽是修道路上第一步,一旦迈出,寿元两百,就与身后凡人百年之身截然不同,却要被称作鱼跃龙门,就显得有些名不副实。而人之修道,气府固然无比重要,是在奠定根基,蜕下凡人百年身,可一旦相较命桥而言,就显得过分简单。

    任脉二十四穴,督脉二十八穴。

    统共五十二座关卡,须得一座座接连打开,贯通一气,使之相连,血气气韵循环往复,才能生生不息。

    却言之内外两桥,实则是阴阳四桥。

    人之先天桥梁之外,辅以外物,行以血气气韵,再筑桥梁,便是席秋阳的命桥学问。

    也正因此,一旦命桥筑成,上下通达,血气气韵行走阴阳,就不仅是合乎天道,更是合乎人道,较之寻常命桥而言,不知强出多少。

    但话虽如此,任何一种修行方式的开辟都需要经过无数揣摩,席秋阳自问已经毫无疏漏,却终归说来也就只是纸上谈兵,未曾尝试,到如今眼见云泽身体中线任督二脉所在之处逐渐显现黑白两色时,就仍是忍不住手心冒汗,生怕会有意外发生。

    老道人也在不远处,潜心凝神,不敢大意。

    阴阳行走,格外艰难。

    云泽头上逐渐冒汗,已经将一身血气气韵全都调动起来,气府中更是生机滚滚澎湃,迫使血气气韵底蕴更足,才能够破开穴位关卡,步步登天。

    “气质而实,生灭不已,善恶通用,多与欲连。乃生物高能,随心识起用,气聚精凝而为载道之器”

    席秋阳口中诵念真法真道,声如雷震,在云泽耳边轰然炸响。

    一鼓作气!

    血气气韵轰然涌动,连破关卡,扶摇而上,势如破竹,只在短短瞬间,便就由自起始之处而至胸膛所在。却行至此间,阴任脉血气尚且充足,可以继续如铁骑凿阵般长驱直入,可脊背阳督脉气韵却在继续向上时忽然一滞。

    席秋阳面色当即一沉。

    老道人周身气机陡然一凝。

    “断脉!”

    席秋阳暗自咬牙,知晓此间是最大难关,却先前见到云泽连破关卡,势如破竹,还以为随后遇见断脉所在之处,只是稍有艰涩便罢,仍可安然破关。却不曾想,气韵裹挟阴形行至此间,竟会彻底阻住,再难存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而与此同时,云泽身前胸膛中线血气裹挟阳气行走阴任脉,却是顺顺当当一路而过,在身后阴形停滞片刻时,就已经连续破去二十四重关,上下贯通,一气呵成。可越是如此,就越发艰难,毕竟阴阳互补,生生不息,身前任脉阴阳桥已经铸成,血气通达,可身后督脉阴阳桥却被断脉阻挡,气韵难行,就再也无法形成互补之势,只会变得更加艰难。

    “张嘴!”

    眼见云泽困于断脉所在,不能破关,席秋阳只等片刻,不见有所进境,便立刻出手,掌心射出一道灵光包裹浑圆丹药,在云泽张口瞬间就射入其口中。

    丹药入口,立时花开,作一股苍龙之势沉下气府,继而沉下胞中,行走阳督脉,以浩瀚无匹之势轰然卷动,震起一股磅礴气韵扶摇而上,行走脊背阴阳桥,强冲断脉所在。

    断脉者,暗脉也,心脏之后,背脊之间,天生有孔,七寸之深,用以藏纳死血污秽,乃是污浊之所。

    丹药之力澄澈纯净,轰然上涌,磅礴气韵裹挟阴形强冲断脉,如一骑猛将,杀入敌阵,生生搅了个天翻地覆。而与此同时,云泽也脸色急变,额头脖颈青筋暴起,满脸涨红,死死咬紧了牙关也依然忍耐不住嘶吼出声,只觉得剧烈疼痛当真如同撕心裂肺一般,整个胸腔都被人一阵刀劈斧凿,险些就要心神失守,放弃破关。

    “静心,凝神。”

    席秋阳的声音再度传来,轻如和煦春风拂面。

    云泽整个人都在颤抖不止,紧咬牙关到嘴角溢血,却也依然把持着心神掌控那份磅礴气韵包裹阴形,是深刻知晓,已经杀入断脉中的气韵阴形此间已是后退不能,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就此放弃,不说命桥不成,反而会被失去掌控之后就肆无忌惮的气韵阴形在断脉中肆意厮杀,极有可能随时丧命,甚至会是胸膛炸碎而亡。

    席秋阳与老道人也死死盯紧,尤其老道人,盘坐在不远处的水潭另一边,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始终看着云泽,更忍不住跟着一起咬牙捏拳,无比紧张,且周身气机凝滞,圣人威势端的可怖,在丈许方圆之中显化气象万千,好似星辰大海也都沉落其中,更有鸿蒙开天之象,星埃沉浮。

    “杨丘夕,你最好祈祷你的命桥学问没出错,否则一旦云小子出现什么意外,老子立刻宰了你!”

    老道人抽空在嘴里骂骂咧咧念叨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被席秋阳听在耳中。

    但后者也似是未曾听闻,眼神格外凝重严肃,流转神妙气机,光晕游弋,可以看得清云泽体内气韵裹挟阴形在七寸断脉深处绞杀死血的可怖景象。

    人食五谷杂粮,污浊之气难免,尽都沉于其中。

    要想将之绞杀殆尽,又哪是那么容易。

    可一旦斩尽断脉死血,于云泽而言,就有着天大的裨益。

    席秋阳一言不发,能做到的都已经做了,如今也就只能等待结果,却他背负在身后的双手也同样已经捏紧了拳头,五指关节发白,咔咔作响。

    而在整整一刻钟后,本就已经面目狰狞,嘴角满是血迹的云泽忽然两眼一凸,仰头唳啸,将席秋阳与老道人都是吓得心头一紧,瞳孔一缩,却又忽然见到云泽脊背断脉所在之处忽然鼓起,紧跟着便就是一股黑臭死血撕裂肌肤,激射而出,落在地上腥气蒸腾,污秽极多。

    见状之后,已经满身大汗的两人方才松了口气,却也像是刚从水潭里面捞出来,脸色极差,喘着粗气。

    但相较之下,云泽却是忽然变得无比轻松。

    断脉已开,再无艰难,气韵裹挟阴形长驱而上,也似是水到渠成般将二十八座关卡尽数打通。

    可老道人那边却忽然传来噗通一声,是一下子瘫坐地上,眼眶通红,不知多大年纪的人了,险些就要哭出来,嘴里还不断地骂骂咧咧念叨什么,带着哭腔。

    理所当然的,老道人骂的是席秋阳,念叨着生怕云泽出事,以后死了也没脸去见云温书。

    但席秋阳对此也不以为意。

    尽管许多人都不能理解,往日里与云温书关系最为莫逆,乃是忘年之交的老道人,为何会在云温书遭遇围杀时忽然消失不见,做了临阵脱逃的卑鄙小人,就为此将他骂了整整十年才终于随着风平浪静逐渐罢休。而背负着如此骂名的老道人又如何能够好过?被骂的多了,愧疚难耐之下,或许自己也都当真了,才会隐姓埋名跑来这座学院做了一个挂名导师,整日沉沦酒醉之中,看似清醒,却真正清醒的时候只怕不多。

    可席秋阳却深知当年那件事的内幕究竟如何,也深知老道人并非当真临阵脱逃。

    也正因此,老道人究竟有多看重云泽安危,席秋阳就同样明晓。

    无奈一叹过后,席秋阳眼神复杂,却也只是短短片刻,而后便抬头望天,瞧着滚滚乌云密布而来,阵阵雷霆在其中酝酿不休,浩大压力顷刻而至,甚至是未曾给予云泽任何准备时间,方才成形,就立刻降下一道碗口粗雷,贯穿天地而来,将这世间万物都渲染失色,只留一片苍白,将方才吐出一口浊气就立刻寒毛倒竖,着实有些措手不及的云泽劈得趴了下去。

    顽石崩裂,深陷巨坑,而在其中的云泽则是满身焦黑。

    “操!”

    轰!

    雷海狂暴,出乎意料地恐怖难当,近乎是万亩雷霆电弧交错,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雷海接连降下,将这方圆百里之内尽都覆盖其中。

    天地失色,万物苍白,席秋阳与老道人身形落在百里之外,瞧着如此浩荡的雷海沸腾,同样有些措手不及,却又不敢进入其中,生怕一旦出手相助,就反而会招引来更为恐怖的雷劫降临。

    天劫一道接着一道,打的此间山脉都在颤抖。土地崩陷,万物成灰,而在其中,只有云泽的身形被包裹在一团凝如实质的雷浆中,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经受着万亩雷劫的劈打洗礼,方才筑成命桥之后的肉身都逐渐开始走向崩溃,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这般可怖的雷劫加身,毫无反抗之能。

    却身在其中,也就只有口不能言的云泽才知道怎么回事。

    雷劫降临时,那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心魔忽然作梗,将其封闭视听,便在云泽眼前,就只有一片黑暗,耳边更是只有邪风呼啸、厉鬼哀嚎之声,又如何还能反抗?

    若非如此,哪怕是在俗世那所谓的黑暗两年中都不曾骂过人的云泽,也就不会破天荒地开口骂人。

    而在下一刻,云泽被封闭的视听忽然恢复,同时也听到了云开阴恻恻的声音。

    (找到你了)

    “宰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