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进入了初冬时节,天气渐渐冷了,叶尼塞河东西两岸的树木早已掉光了树叶,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
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连每日里最暖和的晌午时候都不能完全融化了。
这天头晌,张广泗和李侍尧两人带着一协兵士,俱都骑着马,浩浩荡荡的沿着叶尼塞河的西岸向南疾驰着。
几天之前接到军机处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公文,命他二人务必在十日内赶到科布多。
因为朝廷差了军机大臣率着兵部的相关吏员也将赶往那里,共同会商冬季对俄作战事宜。
接到公文之后,张广泗不敢怠慢,忙召集了军中参将以上将领议事,命宋显峰暂行统兵之权,又将军事上及要塞中的一些事务详细的交待一番。
第二日他便与李侍尧带着人马离开了要塞,向科布多赶来。
一路上走着,张广泗一肚皮的不满,因当着李侍尧的面儿,嘴上却又不好说出来。
素来心高气傲的他对此行颇不以为然,军机处的公文上说是来了个军机大臣到科布多主持会商军事,却又没明说来的是谁。
甭管是谁,就军机上的那些人,包括几个亲王,哪有一个真正懂得带兵打仗的?兵部的那些老爷们就更不用说了!
像弘昼、弘晓他们,连出京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谁带过一天的兵?
别说他们,就是雍正其实也并不懂得军事,只知道吹胡子瞪眼的干着急,打了败仗的将帅不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就是革职拿问,下狱听勘。
打胜了的便恩宠得无以复加,高高的捧到了天上,最后终于掉下来摔的粉身碎骨。
康熙的众多皇子里,唯一懂得用兵的就是皇十四子胤禵。
康熙五十七年获封大将军王,率军西征,最终平定了策妄阿拉布坦在西藏策动的叛乱,威名远播。
其他的那些人瞧着每天翎顶辉煌的在军机上行走,在皇上跟前高谈阔论,他们指指点点起来个个都是好手。
真让他带上几万人马,出来打一仗试试,到了两军阵前不他娘的尿了裤子才怪?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先例,张照,张得天,康熙年间的进士,曾在南书房行走。后为雍正赏识,累迁至左都御史、刑部尚书。
鄂尔泰为云贵总督时曾平定苗乱,收失地,置流官,然而不久之后九股苗族村寨叛乱再起。
雍正闻奏后下旨严厉斥责鄂尔泰措置不当,致使叛苗卷土重来。
张照本来是工于书法、精通音律、吟风弄月的一个人,因素与鄂尔泰不睦,眼见这是一个打击宿敌,抬高自己的好时机,便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请前往平定苗乱。
雍正也是急昏了头,竟然准了他的所请!命其为抚定苗疆大臣,前往贵州平叛。
根本不懂用兵的张照到了前线胡乱指挥一气,征召了数万兵马,却沿途分布,结果真正用来攻剿叛苗的主力却不到三千人。
靡费了朝廷无数钱粮,战事上却毫无进展,苗疆的局势愈发糜烂。
因张照公事上存私意,行事有失公允,将军哈元生和副将军董芳之间还相互攻讦,直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气得雍正下旨差人前往察勘,厘清是非,结果还没查出个结果来,他自己却突然撒手人寰。
乾隆甫一继位便将张照召回,命时为湖广总督的张广泗前往贵州取代了他。
后来张照的罪行查清,被夺职下狱,还是张广泗为他擦了屁股,最终将苗乱平定。
皇上这次也甚是奇怪,殷鉴不远,他素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时时需要临机决断的,所以从来不过多干涉前方的作战。
怎么这次好好的突然差来一个军机大臣?还带了兵部的人来,要会商对俄的战事。
让这些个大老爷们只情把钱粮军需支应好了就得了,他们来会商战事,指手画脚,若是自己不采纳他们的意见,保不齐就一个折子到皇上那里参上自己一本。
若真的听了他们的话,那还不情等着吃败仗?到时候全部罪过还得自己扛起来,没有一个人会替自己分担。
尽管张广泗一路上闷闷不乐,行程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紧摧着众人打马疾行,公文上限定十日之内,他们只用了八天不到便抵达了科布多。
到了科布多城外时已经是未正时分,半个时辰前天上下起了小雪,落到路上的随着人踩马踏立时就化了,弄得路面上泥泞不堪。
落到别处的却站住了,掉光了叶子的树梢上,一望无际的野地里都覆上了一层轻雪,就连远处的山峦也好似披上了一层薄纱,变得灰蒙蒙的。
刚接近科布多城,众人便觉出了异样。
科布多虽然原本就是一座大兵营,但从来都是在城里驻军的。
为了视野开阔,城外几里内的树木都伐光了,远远望去一马平川。
可是现在却与以前大不相同,离城四、五里开始,就密密麻麻的扎满了帐篷,个个顶上都湿漉漉的盖了一层半化不化的轻雪。
帐篷的最外侧还设置了一圈木栅栏,外面整齐排列着鹿角丫权,俨然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瞧这样子,这里驻扎了五万军队都不止!
到了这里,张广泗不敢再摆谱拿大,命大队人马停了,他与李侍尧带着亲兵卫队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这才带着人马继续前进。
果然,到了营寨大门处,他们便被一队兵士拦下了。
张广泗不言声的勒住了马,率领亲兵卫队的游击忙下了马,大步走上前去。
到了那领头的把总面前道:“这位兄弟,征北将军张军门和兵部侍郎李大人奉军机上的命令到这城里会商军事,请行个方便。”
那把总也不答话,几步走到张广泗和李侍尧的马前,“刷”的扎了一个千:“卑职参见张军门!参见李大人!”
起身后,他又抱拳说道:“张军门,上宪有令,两位大人每人只带两个从人入城,其他的兵士安顿在城外的帐篷里,帐篷已经为弟兄们备下。”
“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请二位大人多担待些。”
张广泗听了,心头愈加不快,这是来了哪个军机大臣?就是和亲王爷来了,也不至于摆这么大的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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