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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逸方才出去办了点事儿, 现在回来远远便听见观影棚里头传出一阵又一阵笑语,心情不由自主欢快了,有年轻小娘子们在的地方, 就像一群小喜鹊呆在一处,叽叽喳喳的热闹。

    她手搭凉棚往远处望望, 见兰珮莹已经踏上回程, 就快走到终点了,她便没进观景棚观礼, 只站在外头等着。

    很快里头有几个小娘子出来找安逸。

    施雪融掏出一盒东西, 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安表姑娘,这是我娘照着古方自制的雪容膏,你拿着, 等下明郡主回来了赶紧为她涂抹一些, 若是晒黑了可不好,我瞧着郡主的脸颊都晒红了呢,我娘说,红过了便会黑的。”

    她身边的是户部李侍郎家里的五姑娘,也举着个瓷瓶儿:“今天外头好热呀, 明郡主太辛苦了, 这是我阿娘给我带的清心正气水,可以预防中暑的。”

    安逸认出领头的这个是常常跟在蒋如兰身后的施雪融,这个小丫头, 牙尖嘴利,脾气刁蛮, 心眼并不坏。

    其余的几个也都见过几面,算是认识,俱是很友善的性子。

    蒋如兰今日却又不能来, 只因她爹蒋御史是个四品官儿,这些皇家典礼,惯常三品以上官员才能出席,对文武官员来说,三品是个很难越过的坎儿。

    安逸很感激她们的好意,指着不远处被人扶下神牛的兰珮莹道:“多谢诸位小娘子,大家不用担心什么,我跟郡主从南疆来的,不怕热,今日这天气对我们来说最是正好,十分舒爽。”

    说话间有宫人送兰珮莹回来了,见安逸跟几个小娘子聊天,便微笑着问:“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么?”

    安逸道:“大家都在担忧你,怕你晒黑了。”

    兰珮莹确实被晒得鼻尖沁出一丝细腻的柔汗,不过冬日阳光并不燥,她不以为意道:“我天生皮子奇怪,晒过了便更白。”

    施雪融瞪大了亮晶晶的圆眼睛:“哇,好羡慕啊,有秘诀吗?”

    安逸笑道:“这个真没有,不过听家里董郎中说,大约是跟郡主平日里爱吃的东西有关系,我这几年同郡主吃住在一起,也白了不少。”

    兰珮莹无奈地看着安逸胡说八道,她以前整日在山野里疯跑打猎摘野果,到王府以后,甚少有机会出去疯玩,可不是会慢慢变白么?

    偏几个小娘子看兰珮莹白里透红的肌肤,相信的不行,她们眼睛放光:“郡主都吃了什么,快说来听听,我们回家照做。”

    兰珮莹便把董郎中平日里常挂在嘴边的那些养颜美容的法子说了一些。

    施雪融只后悔没带纸笔出来记着:“怪不得叫董郎中,果然懂得很多。”

    兰珮莹笑笑:“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用,董郎中闲来无事总爱捣鼓这些。他的话,我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

    李五娘好奇道:“何时信,何时不信。”

    兰珮莹道:“董郎中说,吃鱼虾令人聪明,我一想,江浙乃是鱼米之乡,果然历年进士及第者最多,这一条我便信了。”

    安逸忽然咧嘴一笑,接着道:“但董郎中编了那么多美容养颜的方子,他自己却生的跟鼹鼠似的,黑不溜秋的脸,又大又白的牙,我就半信半疑了。”

    安逸把几个人全逗笑了。

    李五娘擦擦笑出的眼泪:“不管怎么说,吃鱼虾聪明这条我算是记住了,回家便告诉我嫂子去,她正怀着身孕。”

    施雪融忙低声道:“回头你可千万别当着阿兰的面说这个,你嫂子都生三胎了,她大嫂成婚八年无孕,一家人都难受着呢。”

    兰珮莹和安逸对视了一眼,倒是没听蒋如兰提过这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蒋如兰不愿主动提起也很正常。

    小插曲很快过去,七八个小娘子们聚在一处,又欢快地说起了别的,无非头面首饰衣裳花样子之类,既是闲聊,兰珮莹自然心情十分愉快,清风将她悦耳的笑声轻轻送远。

    这笑声落在桑舒婉耳朵里,却十分刺耳,她一想到兰珮莹和谢萧舟独处了那么久,就气不打一处来。

    桑舒婉打算好了,等过会子兰珮莹进来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就故意装作不认识她,让她狠狠难堪一次,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依照方才汤曼安和冉文思的反应看,她们好像也不喜欢这个兰珮莹,到时候观景棚里肯定没有一个人会出言帮她,多痛快。

    不成想兰珮莹根本懒得进来,站在外头和人笑语阑珊聊了起来,桑舒婉气呼呼地绞着帕子,思来想去若是特意出去找茬就落了下乘,只得放弃。

    桑舒婉从怨怼到放弃的这番神色变化落在了冉文思的眼里,她不由十分失望。

    *

    踏田礼结束了,嘉顺帝刚好喝完了一壶茶,活动活动筋骨钻出了帐篷,来到龙旗围起来的那边御田中间。

    这片田早被农人耕好了,礼部官员给神牛套上了大犁,嘉顺帝扶着犁把走了几步,算是他亲自耕田了;又有人送上金锄头,嘉顺帝和桑皇后一起象征性地刨了几下,这就算是亲力亲为刨土了。

    当然了,种植坑也是庄农们提前挖好的,帝后和太子只需要一人端着个金托盘,挨个儿坑里放几颗种子进去便可,连腰都不用弯,后面跟着伺候的奴才替他们抓土放进去。

    就这样,三个人不费吹灰之力种完了一块田,观礼的众人纷纷鼓掌,闭着眼恭维:“皇上英明,大周必将风调雨顺,大吉大利。”

    嘉顺帝举起锄头,大手一挥:“余下的,辛苦众爱卿了。”

    他回去休息,剩下就是今日随行的大臣和官眷的事情了,皇庄里头的所有的田地全要种完。

    皇帝皇后太子都与天下苍生同甘共苦了,这些贵人们尽管不情愿,也不敢表露出来,每个人都强颜欢笑地去领了一把小锄头,开始刨地。

    四喜便趁着这个乱功夫,附在谢萧舟耳边,将思阳的话小声说了。

    谢萧舟瞬间愣住,他下意识地从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他想当面问她,她想打听的男子是谁?

    四喜见太子威严的眸子垂下,不知在想什么,他便静静等了片刻,哪晓得过了好久,太子依旧没吭声,四喜急了,小声唤了句:“殿下,人还在外头等回话呢?”

    谢萧舟心里难受至极,悲伤的情绪犹如滔天巨浪翻涌,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击碎。

    四喜催促了,他才有气无力地吩咐:“帮她打听,不管她看中了谁,都帮她。”

    安逸拎着两把小锄头过来,掂量了一下,把轻的那把给了兰珮莹:“这把顺手。”

    兰珮莹环顾四周,一群养尊处优的贵人们,穿着绫罗绸缎在地里干农活,姿势全都别别扭扭,那场面极其怪异。

    安逸摇摇头:“他们连土皮都刨不动,这种下去的庄稼能出芽才怪了。”

    “不仅能出芽,还能长得极好。”

    兰珮莹心知肚明,来都来了,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得做给皇帝看。反正他们这些人种下去的东西,等他们走后,自然有人重新补种,精心呵护,秋天皇帝再来的时候,到处都是丰收的景象。

    “既来之则安之吧。”

    兰珮莹拿丝帕将锄头柄裹了厚厚几层,免得掌心皮肤被磨破,接着便拎着锄头大大方方下了田。

    安逸走到兰珮莹前头,一锄头下去把泥土深深地翻起来,兰珮莹负责把大土块敲碎,两个人配合的十分默契,很快便翻了一大片地出来。

    安逸越干越有劲儿,兰珮莹跟着后头,锤土忙得不亦乐乎,那些土都是沙质的蓬松软土,一锄头下去就散了,并不难。

    有一种人,你看他吃啥都觉得一定很香;还有一种人,你看他做什么都挺有意思。

    便有不少人也学着安逸和兰珮莹的样子,两人一组开始分工合作,可是一会儿刨土的嫌累,一会儿敲土的哭诉,一群贵妇人娇小姐叫苦不迭,互相埋怨。

    “好累啊,手都磨起泡了。”

    “你还说呢,你敲一下土而已,多么轻松。”

    她们一边抱怨,一边往东边的田垄上看,那边的大人公子们情况也不太妙,武官们身体强壮,情况还稍微好些,文官们全是有气无力,饿了三天没吃饭的样子。

    在一片混乱中,那个穿银甲的小将军格外惹眼,他仿佛力大无穷一般,一锄头下去便翻起半尺深的土,最奇的是,他身上的银甲纤尘不染,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人中显得那么洁白出众,就连兰珮莹都没忍住瞧了几眼。

    嘉顺帝手搭凉棚朝外看,遗憾道:“今日应该设个彩头才是,朕觉得,百官之中,数沈彦瀚实心眼儿,干得卖力,女眷之中,阿莹跟她那个同伴很是心灵手巧。”

    桑皇后往左边看看英俊少年,再往右边瞧瞧美貌少女,忽然心里一动:“皇上所言极是,不若等完工后,将二人都召过来说话,皇上好好赏赐一番。”

    谢萧舟不知想起什么,瞳孔骤紧,冷冷道:“儿臣觉得不妥,春耕礼关乎着天下万民生息,岂可做小儿之戏。”

    嘉顺帝觉得十分有理,便没再继续提起。

    安逸抬头见思阳回来了,找了个口渴的理由,把锄头扔给兰珮莹看管,从田里上来,拉着思阳到了无人处:“你怎么进来的?”

    “奴婢说是明王府的丫鬟,进来给郡主送东西的,就放奴婢进来了。”

    “事情打听怎么样了?”

    思阳道:“奴婢不辱使命,打听得清清楚楚。”

    她小声把太子暗卫提供的沈彦瀚的信息告诉了安逸。

    安逸激动不已:“太好了,居然能这么详细,对了,你没有留下痕迹吧?”

    思阳摇头:“没有,奴婢压根没主动打听,这都是外头那些人闲聊说出来的,奴婢站在边上随便听听,就全知道了。”

    “这么容易的吗?”

    “嗯。”

    其实思阳的话也算不得作假,沈彦瀚今日在蓦然在皇帝身边出现,又同太子并驾齐驱,可谓是惊艳露脸。

    这般显赫身世,这般一表人才,岂能不引众人侧目。

    “嘶,”安逸吸了一口气,“我怎么觉得,自从你来了,我的运气好像变好了,做什么都特顺利。”

    思阳心虚:“那是因为表姑娘聪明。”

    安逸自信地一甩头:“没错,本姑娘确实挺聪明,尤其你这么呆,衬的本姑娘更聪明了。”

    思阳笑笑不说话。

    安逸喝了口茶水,又端了一杯去给兰珮莹,把她拖到田埂上休息,急不可耐道:“刚才你骑五彩神牛走过来的时候,那一群偷看你的男人里,我瞧有一个不错的,文韬武略,楚楚不凡,就那边,穿银甲的那个小将。”

    兰珮莹立刻便知道安逸说的人是谁了,刚才在田里,已经听不少小娘子在互相打听,可有认得对面那位银甲小将军的。

    她抿了口茶水,下意识朝东边看了几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后来发现他也在看这边,她连忙移开目光,假装喝茶。

    安逸还在自顾自道:“重点是,我让思阳那小丫头去打听过了,他没有妹妹,也没有姐姐,他娘就生了一个独儿子。”

    兰珮莹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你这话说的,跟我容不下姑子似的。”

    “噫,”安逸偷笑,“你要是没看中人家,怎么都想到大姑子小姑子的事情了。”

    兰珮莹气得拧她:“叫你瞎说。”

    “别拧我,疼。”安逸认真脸,“我翻过黄历了,今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尤其适合勾引小郎君。”

    兰珮莹哭笑不得:“胡扯,哪家的黄历会这样写。”

    安逸竟然真的从衣裳前襟里掏出一本黄历,翻开:“不信你看,写得清清楚楚,宜嫁娶!”

    兰珮莹:“……”

    她隔着布去摸她衣裳斜襟:“怎么里头还有一本,这是什么?”

    “大周律法,以理服人,吵架必备。”

    安逸说得理直气壮,兰佩莹属实无奈了:“那你带黄历干什么?”

    安逸翻了个白眼:“有时候也需要以德服人。”

    她把黄历塞回去,拍拍肚子,把衣裳弄平了,冬天的袄子厚,她塞了两本书,竟然看不出来。

    兰珮莹看着她,一言难尽:“你一天天的带着些东西满街跑。”

    “刘叔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腹有诗书,也不是你这个腹法啊。”

    安逸挥挥手:“那不重要,说正事,你觉得是跟对他眉来眼去抛个媚眼儿好,或者找机会故意丢个帕子给他更好。”

    “都不好,”兰珮莹断然拒绝,“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戏文上,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要不然丢帕子吧?”

    “不行。”兰珮莹扭头就走。

    安逸追着问:“对个眼儿呢?”

    兰珮莹停住脚步,咬了咬唇:“其实,算是对过了吧。”

    安逸:“……”

    *

    沈彦瀚借着擦汗、转身、弯腰,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兰珮莹,可她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他能感觉到,隔着一道田埂,西边女眷里,有许多小娘子的目光或羞怯或**地瞧着他,他始终淡淡的,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失望,因为她们都不是他想要的人。

    直到刚才,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抬头去看时,正对上兰珮莹偷偷看他。

    两人视线有一刹那间的交汇,又都像被对方的目光烫到了一般转开了头。

    她在偷看他,而且,她也发现他在偷看她了。

    沈彦瀚的一颗心激动地在胸腔里上蹿下跳,像头小鹿蹦个不停。

    她是什么意思呢,她跟他会有同样悸动的心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3 00:00:00~2021-07-24 1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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