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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府三姑娘自打出宫后, 便精神不振,不进饮食。

    这次倒不是装样子的,而是动了真格。

    颜文宁豁出了性命去拼了一次, 但除了她真的差点丧命这件事外,一无所获。

    而紧接着太子被皇帝所伤,更似雪上加霜, 彻底截断了她进东宫之路。

    剩下的好像只有一条道儿可走,那就是按照颜尚书原先的打算——出城, 找一个尼姑庵, 静修个几年。

    此后,她或者给颜家彻底的抛弃在那里,或者在两三年后大家都忘记这件事的时候, 便把她悄而不闻地嫁给一个还过得去的男人。

    不管是哪一种,对三姑娘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

    更不能接受的是, 那原先闪闪发光的太子妃之位就此离她远去, 遥不可及。而她自己则会沦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那些曾羡慕她的,巴结她的, 现在都在背地里偷笑。

    痛悔交加, 她甚至真的自缢了一次。

    于夫人以泪洗面, 颜尚书焦心不已。

    连一向看不惯三姑娘的颜文语也暂时丢下病着的程残阳, 破天荒地回到了颜府。

    谁也没有想到, 就在这种情势之下,发生了令人意外的转机。

    豫王府的管事来至颜府, 亲自会见颜尚书, 提出了豫王的迎娶之意。

    颜尚书极为震惊,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王府的管事含笑道:“老大人不必过于诧异, 姻缘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此事有些特殊,毕竟人尽皆知,三姑娘曾是东宫之选,突然改为王妃,未免人心诧异。所以王爷的意思是让下官前来通恰,若是大人同意的话,王爷便即刻进宫,求请皇上赐婚,以塞悠悠众口,也能名正言顺。”

    颜尚书哪里会不愿意,甚至有些求之不得。

    一个本以为是“毁掉”了的女儿,突然间会成为豫王妃,这简直是跟起死回生同等的功效。

    刹那间颜尚书几乎涌出泪来,但他仍是问:“可是、不知王爷为何要这样做呢?”

    豫王虽非嫡长子,却是皇后亲生的,身份尊贵,据说皇后暗中正在秘密地替他选妃,正因为过于挑剔,又加上太子的正妃没定,这才耽搁下来。

    娶一个太子不要的颜文宁?他本不必要这样做的。

    管事含笑说道:“王爷贤明仁爱,人所共知,何况令嫒因为此事茶饭不思,府内家宅不宁,实在令人叹惋……王爷素来敬重老尚书的品行为人,不忍尚书因此事而伤身郁郁,当然,令嫒品貌皆是上上之选,且又贞烈,王爷亲眼所见甚是敬慕,王爷自也不愿如此贞女落一个惨淡下场,若能结成连理,却是皆大欢喜。”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顾全了颜家的体面,且听着也颇恳切在理。

    但在此之外,颜尚书却也能品出另一层的意思。

    早先在豫王跟信王之争中,颜尚书便并未选任何一方,就算当初皇后曾要将颜文语许给信王,颜尚书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赵仪瑄成为太子,又要嫁三女儿,颜尚书更加不必费心思量了,毕竟太子是储君,他只要专心致志而顺其自然地为国效力就是。

    可偏偏事与愿违。

    就在三姑娘毫无着落命运凄惨之时,却是豫王挺身而出。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一旦接受了豫王,就意味着颜府不会再像是以前一样中立不倒了。

    颜尚书沉默了半晌,终于长叹了声:“劳烦禀奏王爷,老臣甚是感激王爷,亦很愿意促成这门亲事。”

    次日,豫王进宫。

    皇帝在听到豫王亲自开口求赐婚之时,并没有很意外,只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吗?”

    豫王仍是如往昔似的温和平静:“是,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皇帝抬眸:“那……你母后可知道了?”

    豫王道:“儿臣待会儿便回去面禀母后。”

    皇帝一笑:“你没有跟你母后说过,就先来求朕赐婚了,你这是要先斩后奏对么?”

    豫王确实是这主意,但他仍是滴水不漏地:“儿臣不敢,只是儿臣觉着,母后也是会同意的。”

    ——“本宫不同意!”

    在皇后的寝宫里,还没等豫王把话说完,皇后便怒喝而起。

    早上的时候,皇后娘娘从女官口中听说了这传言。

    她并不信,甚至很轻蔑地:“不可能,豫王看不上颜文宁。”

    但这件事竟连楚妃等都知道了,而在听闻豫王进宫面圣的时候,皇后终于坐不住了。

    此刻亲耳听豫王说完,皇后怒火中烧,而匪夷所思的:“你是怎么了?太子都不要的人,你却巴巴地要去捡?她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了?”

    这句话何其耳熟。

    **瑭想了想,苦笑。

    昨日他在东宫也曾这样对太子说过,没想到这么快风水轮流转。

    “你总不会跟皇上求下来了吧?你总不至于这样愚蠢!”皇后越想越怕,步步近前:“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喜欢那个丫头才这样做的。”

    皇后心里很清楚颜文宁的斤两,三姑娘跟颜文语完全不同,那丫头的性子浮躁虚荣,就算是嫁了人,也未必会是个贤内助之选,这也是她竭力想把颜文宁塞给太子的原因之一。

    她绝不信豫王会看上颜文宁。

    “母后。”相比较皇后的激动气急,豫王平静的有些可怕。

    就如同看似静止的水面,谁也不知道在三尺之下会是怎样的汹涌澎湃。

    迎着皇后逼视的目光,**瑭甚是轻描淡写地:“喜欢不喜欢的,有什么要紧?”

    皇后怔住:“你说什么?你、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娶她?”

    “儿臣正是因为想开了,”豫王的双眸中都没有一点波澜:“难道像是儿臣等这样的人,还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去娶,不喜欢一个人就不娶?所谓婚嫁,不过是利益纵横,端看这结亲有无益处罢了。”

    皇后起初还有些焦躁,但是听到这里,她的脸色陡然变了。

    她直直地看着豫王,她发现豫王太平静了,这淡然无欲,不喜不恼的神态,甚至让皇后看着有些陌生。

    “你、你当真是这么想?”她试探地问。

    “是。”豫王垂了眼帘,微笑:“儿臣娶了颜文宁,颜尚书自然感激,以后吏部归向谁,还用儿臣多说吗?”

    皇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可……”

    不等皇后开口,豫王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母后也不必担心,若实在有母后看中的人,儿臣也会听从母后意愿,虽做不成正妃,也可充入王府,相得益彰。”

    皇后屏息。

    她没想到一夜之间,豫王竟能想的这样的通透。

    皇后怀疑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豫王有如此转变的,忽然她想起昨儿豫王跟着皇帝去东宫一节,便道:“你能如此想得开,眼光长远,母后却也不会再勉强你,不过,你怎么突然就变了主意?”

    就在这时,皇后好像看到豫王的唇角有点微肿。

    经过半天一夜的敷药,豫王脸上被掌掴的痕迹已然消退,但是唇角给打破的伤口却无法在一夜之间愈合。

    幸亏不细看的话,也看不出来。

    但现在皇后总算后知后觉地留意到了:“你的……”

    豫王不想回顾被太子打过的惨痛,更加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这点屈辱,便无奈一笑:“这两日有些上火,昨儿晚上长了个火疮,母后不必细看。”

    皇后并未怀疑这话,因为豫王的谎话如此自然。

    且她以为豫王自是因为思量这门亲事而火气上撞,也是有的。

    最后,皇后悻悻地说道:“哼,真是白便宜了颜家,早知如此,本宫起初就不用费那些心思了。”

    这会儿皇后的心意,却跟皇帝伤了太子后一样,都巴不得颜文宁早在那一撞中碰死过去,倒也干净。

    说完了这些后,皇后不经意地说:“你舅舅先前派人送了信回来,他不日也会回京,正好……赶上你的事儿了。”

    豫王劝服了皇后,皇上那边赐婚已经成定局。

    做完了这一切的豫王依旧是心如止水的,整个人从内到外的淡然,就好像他在操办着的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的琐碎。

    将要出宫的时候,豫王意外地看到了太子。

    按理说太子殿下的伤势还不容到下地乱走的地步,但赵仪瑄显然比太医们想的更加强悍些。

    豫王很规矩地行了个礼:“参见太子殿下。”

    他仿佛失忆了一般,不记得昨儿才被打过一巴掌,又或者那巴掌跟那些激烈的争吵根本是子虚乌有不存在的。

    赵仪瑄左右打量了他一会儿,说道:“听说你要定颜文宁做王妃了?”

    豫王谦和地微笑:“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殿下都知道了。”

    赵仪瑄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

    豫王又是温和地一笑:“皇兄真是风趣。”

    赵仪瑄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这个皇弟,终于他走前一步:“昨日你还跟本太子说,你不要的人我却求之不得,如今本太子是不是该把这句话还给你?”

    豫王的脸上甚至浮现一点不好意思,他笑着垂头道:“殿下恕罪,昨日确实是臣弟出言无状,事后已然极为后悔了。”

    此刻在太子眼中,豫王就仿佛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刺猬,赵仪瑄虽然知道他满身是刺,但他偏偏蜷缩成了一团,让太子没有办法下嘴去咬他一口。

    于是赵仪瑄笑笑:“其实本太子也早不放在心上,方才确实跟你开玩笑呢,嗯……你的好事将近,倒要想想该给你预备一件什么样的大礼。”

    豫王一派感激:“那臣弟就先谢过皇兄了,有劳皇兄费心。”

    直到豫王殿下转身走开,在旁边看足了全场的盛公公才瞠目结舌地说道:“怎么王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昨儿才天雷动地火似的干了一场,今日竟和风细雨,连盛公公都自叹弗如。

    赵仪瑄却道:“哪儿就大变活人了,他一贯都是这样,面上正经无辜,心里黑的如墨,专会骗那无知女子。”

    这“无知女子”指的是谁,自然清楚无误。

    盛公公皱眉:“可是王爷竟然要娶颜家三姑娘做王妃,倒确实是出人意料。”

    “也没什么出人意料的,”赵仪瑄长叹了声,道:“他哪里是娶颜文宁,他是在娶颜尚书罢了。”

    盛公公哭笑不得:“殿下,您怎么又……又开这种玩笑。”

    赵仪瑄不以为然地,揉了揉自己受伤的手臂:“这可不是玩笑,若不是看中了颜家的势力,豫王怎么会干这种亏本买卖,一来买了颜尚书的心,二来,也让众人看看他是何等的贤明……太子弃嫌的,他竟大大方方不计前嫌的收了,啧啧,简直是个圣人。”

    说着,太子自己也觉着好笑似的,嗤地笑了声:“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把眼睛盯着夜光身上。”

    因为最后这句话,太子莫名的高兴起来。

    盛公公虽然不觉着这有何可喜的,但因为太子笑的开怀,他便也觉着喜欢了:“就是,昨儿还一副不依不饶的呢,这下好了,就不用跟殿下对着干了。”

    赵仪瑄却一针见血的:“表面不敢,心里只怕还惦记着呢,哼。”

    宋皎之前离开东宫,诸葛嵩亲自跟随。

    后来宋皎跟着徐广陵上同月楼,侍卫长虽看似消失无踪,实则无处不在。

    不过徐广陵也非泛泛之辈,诸葛嵩不能靠得太近,因此只能听见两人说话的只言片语。

    他回到东宫后,便一五一十地禀明了赵仪瑄。

    太子听后,表情有些阴郁:“这个徐广陵,倒是挺尽心的,这般处心积虑的,是为了豫王去打旧情牌么?混账东西……”

    诸葛嵩以为他在意的会是另一件事,没想到太子的关注点与众不同,角度刁钻的很。

    他只好提醒赵仪瑄:“殿下,徐广陵已经查到了春昙,那会不会……”

    侍卫长没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太子的唇角浮出一抹玄妙的笑意。

    赵仪瑄摆摆手道:“不用管,让他们查吧,查的越深越好,本太子还愁他们没把春昙翻个底儿朝天呢。”

    如果这一天就如此过了,太子的好心情应该会持续一整夜。

    可就在宫门将关之时,诸葛嵩又带了个最新的消息过来。

    ——宋皎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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