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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雅自小就去山上玩。穆尔托老爷在山上有一座山庄,到了热些的时候,会带着许多人去围猎——伊雅从小就长得美貌,又没有母亲在旁照看,因此从小男儿打扮随着父亲出门。

    她小时候剪一头男子短发,穿得有模有样,常常被人逗着要当亲家。小伊雅总板着一张脸,又不爱和人说话,倒是很受女眷的喜欢。

    不说些别的,她小时候可总被女孩子追着,伊雅伊雅哥哥的叫,人还和她说些当新娘子的傻话……过了多年,等她完全女儿扮相了,那家姑娘还是爱叫她伊雅哥哥。

    伊雅想起这事,就去找当年穿过的褂子。却进了父亲的房间,推门进去,又望见父亲睡在榻上,面容已瘦了一大圈。

    穆尔托老爷原先也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现在昏睡那么多天,也瘦了一圈。伊雅结婚前来过这房间,那时是为了说些事情,现在又来,却还是叹气。

    穆尔托老爷在床上睡着,也不知事。伊雅原先开心了几日,现在一想,哪有得心情开心起来。

    有几笔烂账还未收,那后面的仓库也好久未盘点了,本来说下雪前就做的,可又没什么时间。昨晚那宴会搞得盛大,但也肯定弄得一片狼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得齐……

    还有那韦南雁……

    伊雅陪着父亲,看着仆人喂了些水,叮嘱几句,拿着衣服回房了。

    她刚一回房,就看见小刀在指挥丫鬟铺床,见她回来,就说:“小姐……怎么中午还没到就出门了?不是说外面人多口杂,暂时少些出门吗?”

    伊雅笑着说:“我成亲第一日,去见见父亲怎么了?对了,其他的商会的拜帖,你都拿给我看看些,我准备排了日子见他们。”

    她坐下来,把小褂展开来,心里正想着事情,小刀又说:“对了,那公小姐要见你,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伊雅说:“急事?你问了是什么事么?”

    “说是……说是和那山上的人有关。我看啊,应该和雪山有关……”小刀凑近她耳边说。

    伊雅微微皱了眉,又对她说:“那你和她说,今晚让她过来。”

    吩咐完了,仆人们都退下了。她换上男装样子,束起金色头发。这身打扮当然不如当年,现在她已经身形长成了,手和腿也都柔软起来,再怎么穿,也是个女子样子。不过她倒是喜欢这样穿,左看右看,是觉得自己帅气的。

    当今女子穿男装,男子穿女装都常见,就算女子穿男装去青楼,只要给钱,人也一样接待。伊雅虽然穿得实在一看就是个女子,她也不介意,笑盈盈地在那转。

    仿佛回到青春年少。

    伊雅只一愣,突地觉得又有些花时间了。

    ……她已经这个岁数了,怎么还在这玩闹,穿以前的衣服,念以前的旧。

    她坐下来,忽地发现自己又是这样的成人了。衣服也不合身了,自己身形也丰满了,连扣子也拉不上了。阿娘去世快二十年了,父亲又在昏迷。自己又无长兄,也无阿妹,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时间,她又觉得委屈,同时那些小姐不是在夫君家里,就是在闺阁里当千金,哪有像自己这样的。爱玩就玩,就算要去学些什么,父亲也并不严厉。可是一方面,她又觉得这实在是孩子气了,她都这样大了,家里无人,总要承担起责任的。

    外面却有人敲门。

    秦解真进了来,却看她那样,有些吃惊。

    伊雅这才发现自己在哭。她也不哭得大声,泪珠子在眼眶里转,睫毛沾了水,湿漉漉的。伊雅暗自觉得害羞,起来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说:“我都忘啦,你去练剑,也是时候回来了。”

    秦解真却说:“你……怎么了?”

    她坐下来些,靠近了,面色直白地写着担忧。秦解真虽然总有些不懂山下这些人情世故,但却总是很关照人。她下山这么久,花得最大的钱,还是给一户走了水房子烧光了的人家重新起一间。

    她虽淳朴,但却不坏。

    也因为这样,师父才担忧她被骗。

    她也知道自己嘴笨,抿抿唇,又说:“……是因为我的事吗?”

    “当然不是。”伊雅说,“……是因为一些事,很多事。你练完剑了?我去叫些吃的……”

    她扯开话题想起身,秦解真一急,站起来却和她撞了个满怀。伊雅撞得鼻尖痛,抬起泪眼去看她,却一股脑地撞进那对怜惜的瞳子里。秦解真看她泪眼汪汪,心里更难受了,就那么闷闷地看她。

    伊雅却被她软化了,受不了她这样将自己当珍宝的眼神,眼泪扑簌簌地流了。

    她自觉自己丢人,捂住脸说:“我没事!我真没事!我就是……心里难受。你让我哭会就好了。我真是的,现在都是这商会的主了,还在这……”

    秦解真反正也听不懂后面的话,却追问她:“你哪里难受?”

    她揣测了一下心里难受的地步,却想起师父离世前也总心口疼,说是旧伤,总攥紧了胸口。她犹豫片刻,说道:“我帮你搓搓?搓搓就舒服些。”

    ……伊雅从手缝里露出眼睛,警惕道:“你要弄哪?”

    秦解真低头看她胸口,又觉得好像搓不到心口——这前面还那么厚呢,又看伊雅,一脸懵懂。

    她对人情世故也不知了,更别说这样的女女情防了,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想法多逾规越矩的,只呆呆地看伊雅。伊雅一看她目光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气了起来:“想什么呢!”

    秦解真顿时也脸红起来:“我不弄,我不弄!”

    她一紧张起来,就开始手足无措,全然没有高手风范。她绞尽脑汁地想,说:“我的意思是,我师父以前也心口痛,她就这样,就这样……”

    她在那示范,伊雅冷不丁地问她:“你难道不是个女子吗?”

    她心里已经想了好几回,这次总算问出口来。

    秦解真从小就当男子养,如今当然也不漏缝:“伊雅说什么呀,我当然是男子。”

    见她这样认真,伊雅心里也知道她不懂这些事情,只好说:“你真是的……男子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虽成了夫妻,可……可我们是假夫妻,以后不许这样随便亲我。还有,也不许这样去碰……这里和这里。别的女子也不许!”

    要她这样说话,定是羞得满脸通红。秦解真虽不明白为什么,可仍然牢牢地记住了,点头称是。

    被她这样一闹,伊雅倒是无心感伤了,擦了眼泪起身说:“我也饿了,要些吃的去。”

    秦解真也站起来,却说:“我知道了,我真记住了。”

    伊雅好笑:“你记住什么了?”

    秦解真小鸡啄米:“是假夫妻,不许这样。”

    她怯生生看伊雅,目光里一股认错意思。伊雅被她这个背书方式呛到,恨铁不成钢,哼了一声,却说:“你记得就好。”

    ……至少她记得,自己也就不怕……不怕忘了。

    是假夫妻,不许这样。

    这么闹了一通,她倒是有了些活力。吃过饭后,她处理了些事务,一直等到晚了,才让小刀把公乐正唤了过来。

    秦解真做了午课,如今拿笔在一边写字做晚课,倒是写得周正。伊雅想着反正她也要知道这事的,干脆没让她出去。

    公乐正拿着灯笼进来,一眼就看见秦解真在那乖乖地写字,伊雅在后面教她,顿觉得这两人甚至不像夫妻,像夫子与学徒。她咳嗽了一声,乖乖地站在门口,说:“伊雅小姐。”

    伊雅坐回主位上,说:“我听小刀说了事情。不过,恕我问一句……我的母亲确实是雪山上来的人,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公乐正脸色一凛,知道她并不放心自己,就说:“我原先就是有这些门道的,靠这些赚钱的……原先不说,是怕你赶我走。现在是觉得不说也不好。”

    她说话半真半假,伊雅也不介意她那些“门道”,却幽幽说:“我是那样的人?”

    公乐正不敢说话,眼睛心虚地看地,反正她就是这样怕伊雅。伊雅叹气说:“你快些说吧!时间不早了。最近城里不安静,还是早些回去睡吧。”

    她这样开口了,公乐正这才说:“我听说……我听说那韦南雁后面的人,和雪山上那些人有关系。可是雪山上的人也分两拨……唉,有些人想要找你,你知道吗?”

    公乐正说得含糊,伊雅却明白她说些什么,却叹气了。

    ——她模模糊糊也知道一些母亲的事情的。可却没想到,叔叔也与那里的人有关。

    伊雅说:“雪山上有个王宫,那些人就是那来的,你也知道吧?”

    公乐正被她戳穿,只嘿嘿笑两声,道说:“原来你也知道这事。”

    两人还未到交心地步,说完这些也就回去了。倒是秦解真站起来说:“城里不安静?最近有什么事吗?”

    伊雅起先还在想雪山上的事情,听她这么一说,啊地一声说:“是不太平。有人向我说……有个贼人,每夜地跑进商会的宅子里偷些怪东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秦解真说:“这是偷什么呀?”

    伊雅却看她一眼,说:“偷什么呀!偷那些姑娘最喜欢的胭脂水粉!唉……可真够变态的。你可给我看好了,那罐唇色,可是我自己春日里亲手做的。”

    秦解真一愣,想起她那印在自己指节上的唇印,声音却闷闷地发愣:“啊……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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