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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锵很感谢生命中曾经出现过叶枫冕。

    他也在叶枫冕去世过无数次后悔过, 但凡他能做到像姜蕙那样不要脸,叶枫冕连碰着姜蕙的机会都没有。

    “费锵,我肯定会走在你和姜蕙的前面, 我要是走了,你帮我照顾着姜蕙一点儿。”

    “冕叔叔, 你说什么呢?”

    没想到叶枫冕真的走在了费锵的前面, 虽然这是肯定的, 毕竟他大了费锵十几岁,但他却是因为车祸走的, 四十几岁,那么年轻,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室。

    费锵是第一个到医院的, 他想着,再怎么,见最后一面, 见冕叔叔最后一面,他喘着粗气到手术室门口的同时, 转运床也从里边推了出来,上边的人之所以不知道是谁是因为蒙上了白布。

    “对不起, 我们尽力了。”

    三十岁的费锵眼珠子都浸出了血丝,“你们在拍电视剧?我冕叔叔呢?”

    费锵闭上了眼睛, 将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 那么多年过去了, 他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走廊里叶家的人撕心裂肺的哭嚎, 叶祖闵昏厥在走廊, 叶家小辈开始争权, 企图将叶枫冕手里所有的东西瓜分。

    至于那几个孩子,与他们无关。

    “走吧。”费锵轻声道。

    “费总,那个学生长得真像当年的叶总。”助理是一路跟着费锵的,对两个人的情谊知道了解得不要太清楚,刚才他顺着费锵的视线望见坐在花坛上的男生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像,实在是太像了!

    费锵轻笑了一声,“冕叔叔的儿子,能不像吗?”

    “叶总的儿子?”姚特助惊讶道,“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叶三都这么大了。”

    姚特助说完,顿了一下,犹疑道,“这么多年没见了,您还记得叶三长什么样子?”

    自从费总将姜蕙接到家里,就等于是跟叶家彻底撕破了脸,两家人现在除了谈生意,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叶枫冕在叶祖闵心中的地位,没有人可以代替。

    费锵缓缓睁开了眼睛,“记得,怎么不记得。”

    跟叶枫冕有关的,他都记得。

    包括对叶枫冕的承诺,他把姜蕙照顾得很好,但他实在对五十岁的女人不感兴趣,就算她保养得如同二八少女。

    姚特助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一句,您也别生气,姜女士,您还是跟她说清楚,您待她这样好,只是因为对叶总的承诺而已,况且,您还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儿子”

    他第一次见上赶着戴绿帽子的,世界上怕也只能找到他家费总这么一个人了。

    姚特助继续道,“费总,我知道您什么都顺着姜女士,她想要什么您都给,包括她一时兴起想听小少爷叫她母亲,您不爱艾总,但小少爷是您的儿子啊。”

    他早就想说了,趁着机会就全都说了。

    “好了。”费锵淡淡道。

    姚特助立即闭了嘴。

    他知道,费总对跟叶总有关的一切事情都不愿意多解释多说,那是属于费总和叶总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不会跟任何人解释。

    窗外景色被金色的阳光照耀得闪烁迷离,费锵想到姜蕙在已经受到自己照顾的情况下,没过多久,她红着眼眶冲进自己的书房,“费锵,我怀孕了。”

    “所以呢?”费锵毫不惊讶,他早就知道姜蕙这个女人闲不住。

    “我要把他生下来,你说这个孩子是你的,我什么也不图费家的,只要你永远都在我身边陪着我。”

    费锵翻了一页文件,“理由。”

    姜蕙如同是在谈判,她勾起嘴角,“你不会让枫冕死后被人指指点点的。”

    书房里静谧无声,很久之后,姜蕙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转身出书房的时候,姜蕙的每根发丝都透露着愉悦,她知道费家的男人自来心狠冷漠,但却深情,看,费锵不就是吗?

    他的儿子费澜也是,为了艾舒,可以一朝上云端,也可以一秒下地狱。

    -

    叶令蔚专心致志的等着叶岑,当然没注意到校门口只停了两分钟不到的车,叶岑过来的时候,他坐着没动,只是仰起头,喊了声大哥。

    叶岑看了叶令蔚一会儿,问道,“很喜欢费澜?”

    叶令蔚想都没想就说,“喜欢。”

    叶岑,“”

    许敏见叶岑不说话了,着急的上前说道,“你怎么能喜欢费澜呢?你知道现在叶家跟费家,明面上和平相处,私底下势同水火,一边谈着生意签着合同,一边恨不得撕得对方掉下肉来。”

    “你初中没跟费澜在一个学校你不知情,我跟你说,你知不知道,费澜妈妈的去世,对费澜的影响有多大,”许敏这么着急还不忘把乱了的一丝头发拨到脑后,“我表妹跟费澜一个初中,费澜那时候,表面上是年级第一,老师捧在手心里,私底下打架斗殴,没人不怕他的。”

    “你喜欢谁不行,你非得喜欢他?”许敏语气严厉了些,是她真的担心叶令蔚被费澜欺骗,同时,她也真的以为,叶令蔚说的喜欢,是那种喜欢。

    叶令蔚,“”

    “只是在一起玩儿而已,”叶令蔚漫不经心的解释道,“大哥,你不是不管我死活吗?”

    叶岑看着男生的脸侧过去,语气淡淡的,跟小时候的怯弱完全不同了。

    “我有心脏病,大哥把我丢在学校,不闻不问,”叶令蔚抬起眼睛,笑了笑,“我要是死了呢?”

    叶岑皱了一下眉。

    “大哥,我死了,你会不会为了难过?”

    “你今天会来学校,我很意外,但我一点都不期待你来,”叶令蔚笑道,嗓音像一柄软剑,“你来不来,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你或许连我在哪个教室都要许敏姐姐告诉你。”

    许敏愣了一下,许敏姐姐呜,叶三好会说话,她好喜欢。

    趁机瞥了一眼叶总,发现后者面若冰霜,她藏起了惊讶的表情,又成了一名标准的助理。

    “大哥,你讨厌我,就不要做戏了,我死在哪里,烂在哪里,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啊?”叶令蔚轻声道,一字字的力道能把人砸得遍体鳞伤。

    他说这样的话,又是这样脆弱的表情,叶岑的手颤了颤,想伸出去揉一下男生柔软的头发,但他犹豫了。

    “大哥,那个被你冷漠对待的,被你不闻不问丢在学校的叶令蔚,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叶令蔚呢喃道,叶岑听得一清二楚。

    叶令蔚说的是事实,听在叶岑耳里,就意味着一种宣告,叶令蔚不再是以前的叶令蔚了。

    叶岑很久没说话,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良久良久,他抛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离开。

    许敏赶紧跟了上去,叶岑的步伐明显很快,她踩着高跟鞋有些跟不上,上了车之后,许敏正想说话,就看见叶岑从一旁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药瓶。

    许敏看着叶岑吃完药,皱眉道,“叶总,你抽时间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叶岑的身体,明显已超负荷运转了,他从十六岁开始,就扛起了叶家,他知道每个时间的申城是什么样子。

    “不急。”叶岑语气平淡道。

    许敏叹了口气,没再继续劝下去。

    叶岑脑海里仙子全是叶令蔚说那些话样子,表情,语气,那时他非但没有任何的厌烦,与此同时产生的,是心脏被攥紧,血管被拉扯,牵涉全身的疼痛感。

    他想起叶令蔚小时候还很活泼的那段时间,叶绚很讨厌他,叶令蔚没法玩太激烈的游戏,只能在家里看看动画片,玩娃娃,堆积木,每天最期待的只有两件事。

    大哥从公司回家。

    二哥放学回家。

    叶岑那时候忙,经常深更半夜回来,叶令蔚很少等到过,叶岑难得有休息的时间,看见叶令蔚抱着玩具跟在叶绚屁股后边跑。

    “二哥,二哥,等等我。”叶令蔚从小说话,就奶声奶气的。

    叶绚从来不搭理他,有时候被烦透了还会推搡叶令蔚,“你让开,别跟着我,都怪你,爸爸妈妈才会死。”

    叶令蔚压根就还听不懂那些话。

    叶岑二十岁生日,叶令蔚那年才三岁,愣是等到了叶岑从公司回家,他从沙发上滚下来,抱着茶几上的小蛋糕,跟在叶岑身后一路连滚带爬,“大哥,大哥,生日,蛋糕,蛋糕,快乐。”

    叶岑站在楼梯上,俯视着叶令蔚,表情淡淡的,“回去睡觉。”

    叶岑比叶令蔚大十六岁,在那时候还是小不点儿的叶令蔚眼里,叶岑就等同于父亲这个角色,叶岑再冷漠,叶令蔚都无法不去亲近他。

    他是大哥啊。

    但叶令蔚也只在叶岑和叶绚面前乖巧,叶家有钱,上门拜访的人不计其数,他们都乐意讨好去讨好叶三,叶三年纪小,好骗。

    叶岑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叶岑在楼上看见叶令蔚坐在沙发上,对着一个中年男人,软巴巴的问,“是不是我大哥不理你,你才来找我?”

    “可你送的这个玩具,它的整个系列我都有了啊,你奥特啦!”

    从小嘴巴就厉害,脾气就横,所以对现在叶令蔚突然而至的叛逆期的表现,叶岑一点都不意外,这就是他的本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在叶家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叶令蔚六岁,坐在叶岑手边,叶祖闵轻飘飘的一句,“这时候,叶三就应该跪着吃饭。”

    一家之长这个态度,其他人就自然而然的知道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了,他们交头接耳起来,叶令蔚自小来就敏感,他坐如针毡,求救般的去拉叶岑的手。

    “大哥”

    叶岑犹豫了一下,将叶令蔚的手从自己手背上拂下,叶令蔚愣了一下,去看身旁的叶绚,“二哥”

    “闭嘴,别烦。”叶绚在打游戏,没空搭理他。

    叶令蔚怔住,良久,他将双手乖乖地放在了膝盖上,低着头,眼睛里的光慢慢的熄灭了,变成了一片漆黑。

    从那以后,叶令蔚的性格就变了。

    叶岑闭着眼睛想,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后来的一次心脏病发也是自己叫的家庭医生,医生从家里出来,他们才知道叶令蔚又犯病了。

    许敏看着叶岑的脸色不好,在一旁劝解道,“叶总,说开了就好了,叶三年纪小,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许敏以为叶岑再怎么也会说两句,结果男人睁开眼睛,看向她,淡漠道,“下午还有哪些会?”

    许敏,“”

    “另外,帮我问一下费澜的电话号码。”

    这很好查,给学校打电话,学校有学生的全部信息,要不然通过其他的线,也可以查得到,许敏立刻应下了。

    -

    家长会已经结束了,班里人都带自己父母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就剩下寥寥三五个人。

    费澜和高临浩趴在窗户上看完了全程,只不过两个人的表情大不相同,前者漫不经心,后者满眼放光。

    “卧槽卧槽!叶令蔚他哥真鸡儿帅,是我的菜是我的菜,我喜欢我喜欢!”高临浩擦了擦嘴角,身体都快扑下去了。

    费澜看了一眼他,“你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叶岑哪是那么好喜欢的。

    高临浩愣了一下,随即脸一下爆红,“澜哥你说什么呢?”

    费澜,“”

    费澜看着叶令蔚在叶岑离开后又坐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往教学楼走,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叶令蔚的时候。

    尽管头发有些长,穿得也敷衍,神情怯弱,但他依旧觉得,这个小男孩好好看。

    听艾舒说他有心脏病之后,费澜也是真心实意的把叶令蔚当自己弟弟了。

    那几年,叶令蔚还挺黏人的。

    哪里看得出长大了是这么个小白眼狼模样?

    旁边高临浩叹了口气,表情很哀伤,“唉你们都这么有钱,我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你们了。”

    费澜看向他。

    “澜哥,你愿意帮我配得上你们吗?”

    “不愿意。”言简意赅。

    高临浩还想说什么,费澜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陌生的电话号码。

    “你好。”费澜淡淡道。

    “你好,我是叶岑。”

    高临浩不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澜哥一句话都没说,应该都是那边的人在说,他就眼睁睁的看着澜哥的表情变得冷淡,高临浩心尖颤了颤,往旁边移了几步。

    避免误伤,远离战场。

    “费澜,我刚才跟叶令蔚谈了,作为叶令蔚的大哥,我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以及他在学校的交友情况。”

    男人的语气很冷漠,“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你适合与叶令蔚交朋友,当然,我个人其实不宣扬家长干涉孩子交友,但关心则乱,你们年纪小,做事欠缺考虑,身为叶令蔚的家长,我不得不出面提醒两句。”

    “想必你对我们两家的恩怨是十分清楚的,叶令蔚那时年纪小,没什么印象,但你从小聪颖,我也将你视为以后在商场上的对手,我很欣赏你,也很期待你成为我的对手,但现在我是叶令蔚的大哥,我希望,你停止与叶令蔚的一切往来,如果不能,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阻止你们的来往。”

    “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再见。”

    叶岑说完,直截了当的挂断了电话,他不是在询问费澜的意见,他只是在通知费澜,请你以后不要再跟叶令蔚往来了。

    费澜面无表情的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他眼眸垂下,看向之前叶令蔚的在的地方。

    空无一人,应该是快到教室了。

    高临浩不敢光明正大的看费澜的表情,他偷看了几眼,又飞快得将视线收回,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澜哥,怎么了?”

    费澜一言不发。

    高临浩心里更没底了。

    他正怵着,叶令蔚从后门进来了,边走边剥着糖纸,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看见高临浩可怜巴巴的表情,弯了弯眼睛。

    “怎么了?”

    高临浩凑近叶令蔚耳边,“低声”道,“澜哥接了个电话,就成这样了,我问他没说,你去问。”

    叶令蔚嘴里含着糖,“你都问不出来,我也问不出来。”

    高临浩,“”

    看看,看看,澜哥,看看,这就是你捧着当宝贝的白眼狼!

    “你可闭嘴吧。”高临浩推了叶令蔚一把,直接把叶令蔚推到了费澜跟前,高临浩自己麻溜的闪得远远的,蒙住眼睛,场面太血腥,儿童不适宜观看。

    叶令蔚,“”

    那既然都已经到人跟前了,叶令蔚想道,问就问吧。

    叶令蔚推了费澜一下,“你怎么了?”

    费澜看了一眼叶令蔚,眼神漆黑,像埋在冰山底下的深水,冷得人刺骨,但又不全然是冰冷,里边还包含了叶令蔚看不懂的东西。

    叶令蔚觉得这就挺有意思了。

    叶令蔚直接坐在了窗台上,费澜看窗外,他就用自己挡着,直接接下了费澜的全部视线。

    费澜垂着眸子,眼神淡淡的看着叶令蔚。

    叶令蔚仰着脸,双手揽上费澜的脖子,费澜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臂,纤长,瘦白,宛如温润的白玉。

    叶令蔚讨好的笑起来,眸子明亮,他小声的问,“哥哥,你怎么啦,不开心吗?”

    在费澜颈后轻轻扣住的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刮着费澜后颈的皮肤,微痒,微麻。

    良久,费澜从颈后摘下叶令蔚的一只手,叶令蔚以为对方会丢开,费澜做得出来,他没想到,费澜是把他的手捏在手里把玩。

    叶令蔚感觉自己手腕逐渐的开始发烫,他企图反扣住费澜的手,却感觉到对方的不容反抗。

    费澜终于抬眼,他眼含笑意,与之前冷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啊,哥哥不开心,娇娇哄哄哥哥怎么样?”费澜语调缓缓的,诱哄的,不容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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