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宋闲之外,鞠月还带了两个实验室的研究院，这两人都是她在国外的校友，后来加入了她的团队，其中一个叫张兰九,是澳大利亚籍华裔,另一个吴佳人是中国留学生,都是在汉语环境下长大的，来这边之后适应得也最快，带上他们去参加会议，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张兰九的性格是外国式的开朗，之前也经常帮宋闲的忙,是实验室里除了鞠月之外她最熟悉的人。
吴佳人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不管走到哪里都抱着厚厚的大部头,也是整个团队之中知识储备最丰富、学科涉猎最广的人，这一点就连鞠月也赶不上她。宋闲跟她没什么交流,但对她怀着一种对学霸的好感。
去机场坐的是鞠月的车，上车后,吴佳人见坐在驾驶室里的人是鞠月,不由看看一直在国外生活，还没有拿到国内驾照也不习惯这边各种交规的张兰九，又看看坐在副驾驶室巍然不动的宋闲，迟疑地道,“教授,要不我来开车吧？”
宋闲听到她这么说，才终于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一来，自己心安理得地蹭鞠月的车,从来没有想过为她分担，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助理。
然而她就算有心也无力——虽然已经成年，但她并没有驾照。
是的，虽然名下已经有好几辆车了，但宋闲实际上并没有驾照。学当然是学过的，，但是没有证，车子就不能上路，只好当做玩具在村子里开一开，这也是家长们对他们的限制，怕他们跑出去之后没有大人看着更无法无天。
不光是宋闲，他们那一群小伙伴的情况都差不多。
宋闲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此刻，她抓着安全带，低声对鞠月道，“回头我去考个驾照吧。”
别的补习班上不上且不提，驾校是肯定要上了，既然意识到了，总不能一直让鞠月开车。
这么抗拒学习的人，居然主动提出要去学车，按理说鞠月是应该高兴的，但她的关注点却完全在另一个地方，“你没有驾照？”
之前她只是听表舅妈说，他们一群人晚上去偏僻的路段飙车，听起来也就是胆子大了一点，要不是出了事，似乎是没什么问题的，现在才知道表舅妈当时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凝重。
这可真是……
但现在车上还有其他人，也不方便多问，她点点头，便搁置了这个话题，对坐在后排的吴佳人说，“不用，系好安全带，出发了。”
北京的交通情况永远令人焦心，等到机场时，距离飞机起飞只剩下四十分钟。等办完托运和安检，正好通知登机。
张院士和他的学生早就已经到了，大家寒暄着上了飞机，张院士话还没说完，就让鞠月坐到他那里，将原本坐在旁边的另一位学生换到了宋闲身边。
宋闲第一次坐飞机，本来非常兴奋，一肚子的话要跟鞠月说，但身边换了个陌生人，她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点开游戏。
龙心月竟然在线，见她上线，不由十分震惊。
龙行有雨：失踪人口回归？你怎么这个时间上线了，不用上班吗？
自从开始上班，宋闲上线的时间就急剧减少，而且每次上线也只有很短的时间，很多活动都不能参与，龙心月他们只能另外找了个人入队。但这样一来，宋闲的活动就没人陪她做了，时间长了，她索性懒得上线。
尤其是这几天，鞠月弄来的那两箱子玩意儿，就够宋闲打发时间的了，游戏自然就被抛到了脑后。后来索性把号托付给龙心月，让她双开给自己打任务和活动。
闲人一个：出差，在飞机上。
龙行有雨：哦哦哦，这个我知道，论坛上有人说了。不过这是学术会议，你又听不懂，跟着去干什么？
宋闲虽然自己
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心里正虚，但她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当即怼了回去。
闲人一个：我是助理好吗？除了工作上的事，还有很多生活上的事也需要安排的，总不能让我姐自己去弄吧，当然是我去跑腿了。
龙行有雨：……感觉你越来越适应这个助理的身份了。
闲人一个：你有意见？
龙行有雨：没有，就是挺唏嘘的……连你都找到正事做了，我还不知道毕业之后干嘛呢！对了，你听说了吗？张皓他们家搬到城里来了，那边的房子已经卖掉了，好像不打算再回去。
宋闲看到这个消息，不由一愣。自从被鞠月开解过之后，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宋闲就很少会想到张皓这个人了。就算偶尔想起，更关心的也是受害者那边的情况：鞠月说的店买下来了吗？开张了吗？生意怎么样？那一家人的生活稳定下来了吗？
至于张皓，法律惩罚不了他，但是宋闲也已经不害怕他了。
所以此刻听到他的消息，她也只是微微皱眉，随即打字回复。
闲人一个：那不是应该放鞭炮庆祝吗？
龙行有雨：哈哈哈哈哈确实，他们搬走之后，村子里应该会清净很多，放假回去也不用看到讨厌的人了。不过我是想说，既然张皓没在村里了，你是不是也不用再待在这边？
本来就是随口一问的事，龙心月发完这天消息，却半天没有收到回复，以为宋闲是有别的事，比如飞机起飞了什么的，就放下了这事，忙别的去了。
然而宋闲却是苦大仇深地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直到屏幕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操作而暗下去，黑色的机身镜面映出她的脸，宋闲才动作迟钝地低下头，把脑门往放下来的小桌板上撞。
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她巴不得事情早点结束，自己就可以回去了。然而来了这边之后，她反倒很少去想回家的事了。现在乍然听说可以回去，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
就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宋闲本能地觉得自己这种想法不太对，但她旋即又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她这里一切都刚刚走上正轨，留在鞠月身边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要是现在回家去，就又回到了原来的那种生活里……
那种生活，就像她小时候在书上看过的句子里说的：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
饱食而遨游。
以前的宋闲是以此自得的，有钱又有闲，无论什么事都完全可以从心所欲，世上还有比这更爽的生活吗？
但从那个小地方走出来之后，宋闲已经渐渐意识到，从前自己那样的想法，究其根本，是因为还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天外有天，所以就以为自己拥有的是全部。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坐井观天。
两种生活放在一起比较，哪一种更好，根本不用考虑，不是吗？
“怎么了？”鞠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宋闲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才发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个。
她连忙坐正了身体，摇头，“没事。”
鞠月也没有再问，因为空姐正在检查每个人的行李和安全带，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状态，做起飞之前的准备工作，而广播里也配合播放各种要求，提醒乘客飞机即将起飞。
很快飞机就开始在跑道上滑翔，而后逐渐向上拉升。鞠月几次转头去看宋闲，她知道宋闲是第一次坐飞机，还以为她会很兴奋，至少应该对飞机升空的各个阶段感兴趣，但宋闲始终有点提不起劲来的样子。
也许是起得太早了。
鞠月拿了一个眼罩递给她，“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宋闲并不想睡觉，但她没有拒绝，伸手接过了
眼罩，戴上。
是真的没打算睡，但是戴上眼罩之后眼前一片黑暗，眼皮自动就合上了。飞机飞行得还算平稳，但还是能感觉到跟静止时不同的震动，整个机舱都安静下来时，这种有规律的震动就变得明显起来，宋闲就在这节奏之中安静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见宋爸和宋妈一起开车来接她。
他们平时用来运货的大卡车，就停在宿舍楼下，宋爸宋妈上楼来盯着她收拾行李。宋闲是看着这个也想拿，看到那个也觉得应该带上，结果行李越收越多，装了满满几个大箱子，把卡车后面的车斗都占满了，但她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没带上。
是什么呢？梦里的宋闲在各个房间里转来转去，被一种轻微的焦虑攫住，又一时找不出答案。
宋爸在楼下按喇叭，宋妈在旁边催她，“算了，想不出来就不要了，回家再给你买。”
“买不到的！”梦里的宋闲越发焦虑，执着着一定要找到。
肩膀忽然拍了一下，眼罩也被取了下来，眼前骤然变亮，宋闲眼睛受到刺激，分泌出了一点生理性的眼泪，被光一照，便渲染成了五彩斑斓的光晕。
绚烂的光晕之中出现的是鞠月那张好看的脸。
宋闲的心猛然一提，又重重落下。
她想起自己梦里忘记的，一定要带着的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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