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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他……

    白玉郎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你把他杀了?

    谢棠惊得呛了一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不是跟着白玉郎来救人的吗,怎么忽然就有个人被杀了?

    白玉郎揽着卫南平的肩膀,将他带到房间的角落,低声在他耳边道:“真死了?”

    卫南平想了想,心道,化成血水了,难道还能活吗?

    于是点头:“真死了。”

    “对了,”他问白玉郎:“你身边其他那些新洲修士,发现他不见了之后,有什么反应?”

    白玉郎迟疑地摇了摇头:“暂时还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反应。原本他们就不是整天都在我身边,偶尔消失个一天半天的很正常,他的同伴应该暂时还没发现不对。”

    卫南平点了点头:“如果他们发现了不对,怀疑到了你身上,你不要硬扛,直接把我供出来就好。”

    他和安若暝手下的新洲修士们的恩怨,是修道者之间的事情。白玉郎只是一介凡人,掺和进这种事情里,对他有害无益。

    白玉郎立刻道:“这怎么行,你还是个孩子。”

    卫南平挺直了腰板:“看仔细了,我已经和你一样高了。”

    白玉郎惊奇地打量着他:“真的啊,你怎么长得这么高了?”

    他明明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还比他矮了快半个头。

    因为我最近一直在长个子。

    卫南平心想。

    自从离开真一观之后,他就像是进入了生命中的另一个阶段一样,开始飞快地生长。

    不止是身高,连头发也一样。

    几天前才剪到齐耳的短发,如今竟然马上就要及肩了。

    真快啊……

    他想。

    “不过,他们或许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卫南平低声道:“他发现了你身上的头发,恐怕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想要从你身上逼问出来历,一个人独占。这样一来,他事前一定不会将自己的去向告诉同僚,说不定还会把同僚支开,让他们无暇顾及你的行踪——毕竟他是需要让你给他领路的。”

    白玉郎点头。

    是这个道理。

    “现在他死了,谁能怀疑到你头上呢?”

    卫南平轻轻地笑了,拍了拍白玉郎的肩膀:“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白玉郎反驳:“我学过几年拳脚功夫,绝不是娇滴滴的娘娘腔。”

    卫南平道:“在我们眼里,所有凡人都是一样的。”

    白玉郎沉默了。

    他放开卫南平:“既然你无事,我就回去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去医馆找我。要是我不在医馆,就去……”

    他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应该怎么描述自己家里的地址。

    “就去白家老宅。”

    他终于勉强地说:“你和出租马车的车夫说白家老宅,他自然知道在哪里。”

    卫南平点头:“好。”

    “哦对了,”白玉郎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个人,我怀疑他是从新洲原住民部落里学来的邪术。新洲原住民有自己的图腾崇拜,他的图腾是太阳。”

    卫南平道:“他最后自己说了,说会在神的光辉中重生什么的。”

    白玉郎道:“你知道就好。他们这些人很邪性,你一定要……”

    他想说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想了想,还是说:“钱还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新钱袋,就要塞给卫南平。

    卫南平摇了摇头:“不必,你自己留着吧。你之前给的那些钱够我花很长时间了。”

    白玉郎叹了口气:“那你自己保重。”

    “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城外吗?”

    谢棠问白玉郎。

    白玉郎摇头:“多谢,但不必了。我还得回医馆,我的病人还在等着我医治。”

    这片街区遍布着各种大机器工厂,每时每刻都有被卷入机器,失去四肢的工人。

    还有被蒸汽烫伤、被马车撞伤、被这个高速运转的工业社会的每一环吞噬的普通人。

    他们还在等着他回去。

    谢棠点了点头:“那白兄你先回去,我……和李小公子有些话要说。说完之后我再把车开回庄园。”

    白玉郎于是离开了陈家小院,去街上招了一辆出租马车。

    卫南平抬头看了谢棠一眼,心想,你要找我秋后算账么?

    “你不是学生。”

    谢棠低声道:“我听见她叫你大夫。你小小年纪,就从医学院毕业了么?”

    卫南平很光棍地一摇头:“没有,我非法行医。”

    谢棠被他恬不知耻的态度震惊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小小年纪,不应该做这个。回学校读书,做个学生不好么?将来也好有个出路。”

    卫南平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把那件事情完成了,或许我会回学校继续读书吧。”

    谢棠沉默了。

    卫南平忽然有一种负罪感,毕竟自己之前借着学生的身份骗了人家,白拿了人家两份颜料。

    现在那些颜料都被他画成符箓了,想还也还不回去了。

    “对了,我刚刚隐约听见你们说什么太阳图腾。”

    谢棠抬起头来,说出了他留在此处的目的:“你们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和新洲的太阳图腾有关的奇异事件?”

    卫南平看了他一眼:“算是吧。怎么了?”

    谢棠道:“之前在车上,白兄问我新洲有哪些以太阳为图腾的原住民部落。那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是坐我的车坐晕了,随便找了个话题来转移注意力。但你们刚才也谈到了太阳图腾,很可能是遇见了什么与之相关的事情。”

    卫南平想,的确是遇见了什么,我刚刚才杀了一个以太阳为图腾的新洲修士。

    “为什么这样说?”

    他反问:“难道你对此有所了解?”

    谢棠环顾四周,拉着卫南平坐在硬板床上:“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他和卫南平面对面地坐下,眼睛亮亮的。

    “你之前遇见我的时候,我正在采购研究项目所需的材料。”

    卫南平点头:“我知道,你是古碑文方面的学者。你之前买的材料都是拓印碑文的工具。”

    谢棠摇了摇头:“其实汉魏碑文不是我在大学里的主修项目,只是我最近刚刚毕业,资历尚浅,只能捡一些前辈看不上的小项目来领队。这个修复碑文的项目是我师叔推荐的,说可以……可以借此联系上申城白家的家主,对我今后的学术生涯有利。所以我就来了。”

    卫南平看他那难以启齿的样子,就知道他师叔的原话是什么。

    申城白家富甲天下,做学术研究的谁不喜欢这种肥羊?

    能和白引璋勾搭上的项目,就算再小,那也是香饽饽。在谢棠看来,他拿到这个项目是因为前辈们都看不上,但恐怕这是他的师长们在为他的将来铺路。

    “我在大学里的主修方向是‘新洲学’。”

    谢棠道:“你了解这个学科么?”

    卫南平摇头。

    什么新洲学,别说了解了,听都没听说过。

    “我们主要的研究方向是新洲的地理环境、人文历史、当代社会和与中原之间的关系。”

    谢棠侃侃而谈:“我老师的研究方向是新洲原住民文化。在武帝娘娘的舰队登陆之前,新洲大陆上就存在着一种原住民的文明。他们以部落为单位生活,各个部落之间的发展差距很大。有的部落已经建起了十米高的巨石金字塔,种植木薯和玉蜀黍,把作物磨成面粉,做成烤饼食用,而有的部落还在茹毛饮血,和有巢氏一样居住在树屋里。”

    “虽然衣食住行的质量上出现了较大差距,但他们的文化和思想却相差无几。每个部落都有属于自己的‘图腾’,他们认为自己的图腾是创造世界的原始神明,并且用大同小异的血腥方式祭拜自己的它们。”

    “血腥祭拜?”

    卫南平想起了秋分那日出现在真一观的尸山血海。

    在尸山血海中,有一方高耸的灰白祭台。那祭台由巨石构成,上窄下宽,高约十米,正是金字塔的模样。

    那是……新洲原住民部落的祭台样式么?

    谢棠叹了口气:“没错,血腥……这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经之路。即使是中原,也经历过殷商时血祭人牲的阶段。白家主喜欢殷商风格的装饰,在自己家里处处使用饕餮纹样。在殷商之时,饕餮张口,是要食人的。”

    卫南平想,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新洲的血祭方式和之前安阳殷墟出土的甲骨上记载的殷商祭祀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谢棠接着道:“殷商已远,新洲却才刚刚发现不到两百年,各种部落祭祀遗迹保存完好,甚至还有尚未因疾病或者……消失的原住民部落存在。汴梁有些学界泰斗认为,新洲原住民祭祀可以与殷商祭祀文化互为对照,联合研究,有助于我们慎终追远。”

    “我的老师在殷墟发掘之前就是中原关于新洲原住民文化研究的执牛耳者,联合研究的想法一经提出,他就积极响应。当时正是殷商风潮在中原最流行的时候,户部拨款极为大方。老师申请了款项,就带着我们几个弟子坐上了去新洲的客船。”

    谢棠将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

    卫南平打开天眼境界,发现他的咽喉和肺部盘旋着一片不详的阴云。

    被申城的空气给害的。

    他动了动手指,驱散了这片阴云。

    谢棠顿时觉得嗓子舒服多了,接着道:“我们到了新洲之后,找到当地的向导,让他领我们去寻找已经成为遗迹的原住民部落。”

    “他带着我们来到了一处‘崭新’的遗迹。据他所说,这个部落在二十年前还欣欣向荣,和新洲官府都有往来。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部落里的男女老少都死绝了,曾经繁华的部落也成为了遗迹。”

    “那个部落的图腾就是‘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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