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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偏往虎山行

    江延呵呵冷笑,那笑容又是鄙夷,又是可怜,道:“你师妹陈无雪,她喜欢你,是不是?”

    陈无风厉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江延道:“你喊?你喊什么?你怕什么?”

    陈无风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我怕什么?”

    江延道:“你师妹喜欢你,你心里清楚。现在她被人家捉去,死生难料。你有机会救她,你却要跑!你怕什么?你怕那个怯懦的自己!”

    陈无风怒吼道:“关你什么事?”

    江延微微冷笑,道:“不关我事,我只是可惜。”

    陈无风大声道:“可惜什么?”

    江延道:“你师弟陈无炎,一条狗命,死了就算了。可惜你师妹陈无雪,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落在朱砂门那些人的手里。这大墓中时日迁延,那些人总有烦闷的时候,那时要找东西解乏,你就真的不担心?”

    陈无风闻言,大喝一声,迈开脚步,拖着虚弱的身子,直扑向江延。

    江延微微冷笑,站在原地更不动弹。

    陈无风踉踉跄跄的,扑到近前,却就掐住江延脖子,神色狰狞道:“拿这话来威胁我,你无耻!你要去送死,尽管去便是了,为何拖着别人?”

    江延一把推开他,大声道:“她喜欢你是不是?你知道的是不是?”

    又是这个问题,陈无风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江延嘿嘿冷笑,只是不答。

    原来那日他在天上,看的分明。那陈无雪看陈无风的目光,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说话时也是语声娇柔,行步时姿态婀娜,恨不得展放万种风情给他看。

    陈无风见他冷笑,低声道:“我师妹喜欢我,那又如何?我是风雷门的大师兄,我身上有很重的担子。风雷门危如累卵,我绝不能因为儿女私情、一己私心,置其于不顾之地。”

    江延微微一怔。这话倒是熟悉,花精也曾说过。

    就连他自己,也曾找过类似的理由。

    但他既已问明本心,自然不会为此所迷,道:“你连一个喜欢你的女人,都不敢去救。即便回到许弋,又凭什么和朱砂门斗?”

    陈无风指着远处的巨城,道:“做傻事能得到什么?”

    江延正色道:“深夜独坐,问心无愧。”

    陈无风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江延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的没入黑暗。

    便一转身,狠力一脚,踢飞一颗石子。

    那石子飞的极快,须臾砸在远方一块巨岩上,隐约传来“啪”的一声响。

    江延听那响声,知道那石子撞得粉碎,心中气就消了。

    回到洞穴中,那花精与阴灵比先,都在火堆旁等他。

    花精道:“他走了?”

    江延点头,在火堆旁坐下,沉吟一二,对阴灵比先道:“明天我们上山,你带我们去见那位二统领。”

    比先闻言,魂也吓掉了一半。他是阴灵中的叛徒,打死也不愿回去的。却又不敢违逆江延,便颤巍巍道:“我……我若回去,他们一定打死了我。”

    江延道:“有我们在,你怕什么?”

    比先道:“他们人多,潮水般涌上来,你们就是三头六臂,也弄不过。”

    江延道:“所以要悄悄的进去,单独面见那位二统领。”

    比先道:“再将他偷偷的杀了?那一定要被发现,被围攻,却是难逃。”

    江延道:“不杀他,我们跟他讲和。”

    比先不可思议道:“怎么讲和?”

    江延道:“先以武力相胁,再晓之以情势,最后以利诱之。铁打的金刚,也要动摇。”

    比先闻言,仔细思索,只觉拨云见日,豁然洞开,看着江延的目光更加敬畏,道:“我是三统领的手下,想要见二统领,却是难。”

    江延道:“想个由头,或是献宝,或是有机密情报相赠。”

    比先闻言,眼前又是一亮,喃喃道:“献宝……”

    江延取下腰间把柄宝剑,道:“就以此剑相赠。”

    比先看那宝剑时,只见剑鞘上嵌着宝石,剑柄上缠着彩丝绦,贵气十足,一看就是宝贝。

    便颤声道:“由头是什么?我是三统领手下,却给二统领献宝,总该有个由头。”

    江延道:“你自己想一个。”

    比先闻言,却就冥思苦想,良久,道:“我就说,我们追杀陈无风得手,我抢了他身上的宝剑,特来赠与二统领,希望能改换门墙。”

    江延道:“你为何要改换门墙?”

    比先咬牙道:“我在三统领手下,一向为人欺侮,是以要改换门墙。”

    江延沉吟一二,道:“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却没什么破绽。”

    解下腰间宝剑,扔给比先,道:“演练一番。”

    比先接剑在手,一番演练,言语结结巴巴,破绽百出。

    江延点出那破绽。比先第二番演练,破绽略少,言语还是结巴。

    又演练得四五番,才不结巴。却又听江延道:“要有情感,否则别人不信。”

    比先皱眉,道:“怎样情感?”

    江延道:“你叛离三统领,得惶恐。急于投奔二统领,要迫切。将这惶恐与迫切演出来,他就信了一大半。”

    比先闻言,却就在那里仔细思索,不一会儿,又在那里酝酿情感,演练起来。

    演了几遍,江延只觉大差不差,却就喊停。

    往外面看时,只见一缕晨光落下,天已微微亮了。

    自陈无风离去,已有一个时辰。

    “他或许已到了青龙山,正骑着耸孤兽往回赶……”

    江延想到这里,略一失神。却又站起身来,强打精神,决然道:“趁热打铁,我们这就上山。”

    比先应了一声,眸子里萤火微微跳动。

    他自诞生以来,在那阴灵群中,因着力气不大,又性格懦弱,常常受人欺侮。

    那二统领之流,于他而言,高高在上,便如神明一般,平日里连谈论也不敢的。

    此刻,他却要带着两个生人,到那虎穴之中,去骗取那位二统领的信任。

    想到这里,他浑身都有些发抖。

    江延见状,拍着他的肩膀,道:“不要害怕,我们就在你身后。”

    花精起身,挽着江延胳膊,望着洞外迷蒙的天光,目光坚定。

    她是花精,天地自然生成的精灵,天性喜静不喜动,喜寂寞不喜喧闹。

    是以她在江延身边,听他说话论事,只是默默听着,等闲不发一语。

    然而,哪怕前路渺渺茫茫,便如那迷蒙天光一般。她也愿意站在江延身边,坚定的支持他。

    三人出得洞口,正往外走。忽见一人,披着晨光,自远方薄雾中缓步走来。

    薄雾掩着这人面庞,雾蒙蒙的,左右看不清。

    比先张弓搭箭,花精微微扬手,江延凝神。

    须臾,那人走出薄雾。江延看时,竟是陈无风。

    不由大为惊奇,按下比先的弓箭,带着花精,走上前去,迎住陈无风。

    陈无风见他迎来,满脸羞愧,一揖到底,道:“我被怯懦蒙蔽了双眼,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嘛?”

    江延闻言,仔细看他,但见他满脸羞愧,头也不敢抬。

    他心知在这一个时辰内,陈无风一定经历了无比激烈的思想斗争。便抓着他胳膊,将他托起,笑道:“你只走了一个时辰,许多事情还没改变。”

    陈无风像是变了个人,精神焕发道:“但愿如此,我要去救我师弟师妹。”

    又看了看花精和比先,道:“你们计划好了?”

    江延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要上山。”

    陈无风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江延摇头,从怀中摸出那颗碧霞珠,递给陈无风,指了指身后的山洞,道:“身受重伤的人,可没法改变什么。”

    陈无风接过碧霞珠,沉吟一二,道:“我欠你的。”

    江延拍拍他肩膀,道:“我需要你。”

    却就带着花精与比先,往前走去。

    陈无风望着三人的背影,被那薄雾一点点的吞噬,须臾消失了。却就捏着碧霞珠,往山洞里走去。

    薄雾蒙蒙,渐霜风凄惨。江延带着二人,一路往山阳处走。

    江延与花精脚步极快,那比先又是阴灵之身,不知疲倦的,三人奔了半个时辰,早转过山阴,望见山阳。

    江延立在一块巨岩下,看时,只见山壁上垂落七八道铁索,下面吊着个大铁笼子,上面没在云雾里。

    江延道:“看守都到哪里去了?”

    比先道:“肯定被那位陈无风陈大爷,给弄死了。”

    江延想到陈无风说的,让陈无雪调虎离山,再凭着山阳处的铁索回去的事情,不由微微点头。

    却就举步,走向那最近的一个大铁笼子。

    少倾,到了一个大铁笼子近前,

    江延看时,那门却锁着,被他拔出宝剑,“锵”的砍断了锁。

    打开门,进去看时,只见那四下也没个机关,便道:“这玩意儿怎么升上去?”

    阴灵比先仔细看那山壁,口中念念有词:“乾坤坎离……第四个,是离。四八三十二,也就是第三十二块……”

    江延心知,那一定是阴灵都知道的口诀,可以根据位置,寻找某个机关。

    果然,比先一边念叨,一边伸出手,在那山壁上摸索着。少倾,摸着一块石头,用力望下一按。

    那石头在山壁上,也看不出异常,便似天然如此。叫他一按,却就凹陷下去。

    “轰隆隆!”

    山壁里传出巨响,自下往上,须臾响到极高处。

    江延看着脚下的铁笼,道:“怎地还不动?”

    比先道:“那上面有人侯着,听到响声,就放下个铁板。那铁板上有一份印泥,我按了手印,再吊上去,确认了身份,那上面的人就开动机关。”

    江延微微点头,仔细看那上方的云雾。

    少倾,果然有个铁板,被一根绳吊着,撞破云雾,直直的垂下来。

    比先伸手,抓着铁板,伸手在印泥上按了一下,“啪”的盖了个掌印。

    又扯扯那绳子,过了片刻,那铁板被吊上去,须臾没入云雾。

    少倾,山壁内又传出“轰隆隆”的声响,却是自上而下,须臾到了山脚下。

    江延只听得头顶铁链声响,身体一沉,脚下一轻,那铁笼已被吊了起来。

    大铁笼子穿云过雾,三人脚下的景物越来越小,直至被云雾完全遮笼。

    花精抓住江延胳膊,道:“郎君,我害怕。”

    原来她有些恐高,这样云里来雾里去的,直往上升,早已吓得脚软。

    江延在那云雾中,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轻声道:“莫要怕,跟着我,天涯海角带你走。”

    他却不是说大话。自入大墓来,他飞檐走壁,在深崖上如履平地,在索道上翻云覆雨,干的都是命悬一线的勾当。

    此刻立身在大铁笼中,虽然升的极高,四周又云雾缭绕,他却只当过家家,俨然不惧。

    那花精听他言语,十分笃定,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心下稍安,身体却愈发绵软,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

    感受着身边的绵软,眼前是过眼云烟。江延忽然感到,这一幕有些熟悉。

    他仔细一想,却原来是那一日喝下神仙死后,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在那梦中,他乘六龙以御天,穿云过雾,身后也有一位仙子。

    他摸摸后脑勺,只觉不痛不痒,不由皱起眉头。

    也是那一日,在那电闪雷鸣的大殿中。他像是忽然开了天眼,竟能于险而又险之间,带着吴剑,避过那一道道天雷。

    事后,再去感受那“天眼”,竟是无影无踪,万难寻觅。

    正想着,忽听比先道:“大人,要到了。”

    江延“嗯”了一声,却就摸出两件黑色长袍,与比先身上穿的一样,却是阴灵的制式长袍。递给花精一件,自己披了一件。

    花精软软的道:“你还留了这个东西?”

    江延道:“要到人家地盘上干事,总要入乡随俗。”

    花精伸出手,红着脸,娇憨道:“帮我穿上”

    江延已披上那黑袍,闻言,却就搂着花精,给她披上那衣服。

    三个黑袍人,在晨雾之中,直往上升。自上而下看时,真如三个阴灵一般。

    比先道:“大人,你们虽穿上衣服,面庞却没有遮挡。”

    江延道:“低着头便好了。”

    比先道:“恐怕麻烦,人家看时,一眼便看了出来。”

    江延道:“要他们不看便是。”

    比先道:“眼睛长在人家身上,怎能不看?”

    江延道:“你举着宝剑,人家一定不来看我们。”

    比先闻言,似懂非懂的,却也不敢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