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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风水书苑十

    北平午后的太阳有些炎热,虽不到夏日,但已经热的烤人。

    这样的天气,在阴凉的点心店里坐着吃点心喝茶水,最为舒服不过。

    看着眼前式样别致的西洋点心与饮品,张云雷原本好好的心情去了大半,耳朵不知觉得竖起来,眼神更是一个劲儿的往对面溜过去,只恨没有顺风耳,能听得更真切些。

    比起他的目不转睛,孟玄武的注意力倒是都放在了点心上,好奇的用盘子里搁着的叉子切开一块,发觉里头竟是松软的,还有些没见过的东西,白白的,黏黏的,像牛奶又不是,忍不住用叉子戳了又戳,试探着放进嘴里,眉头骤然展开,惊讶极了。

    这东西竟然是甜的,又不似糖果那般腻人,带着奶香味儿,舌尖碰触不久便融化了,顺着嗓子眼儿就滑下去,实在是神奇极了。

    西洋的点心果然有趣。

    孟玄武立马又叉了一块放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含糊道,“待会儿带点儿给我师兄尝尝。”

    他吃的兴高采烈,张云雷却一口没动,收回视线看他一眼,正瞧见孟玄武舔着嘴角的奶油,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你好好吃,吃的到处都是,那么脏呢?”

    “哪里脏了?”孟玄武拿不好叉子,被他这么一说,抬手触到嘴角,果然摸到软糯的点心残渣,垂眸一看,直接放进嘴巴里咂了咂,“好了,干净了。”

    “你你你……!”这动作实在是让人太容易想歪了,张云雷脸上顿时一红,微微起身扯住他胳膊,“把手放下,你那什么样子,真不害臊!”

    “我怎么了就不害臊了,”孟玄武一脸不解,看他脸色微红的模样不明所以,又擦了擦嘴角,侧头瞥了一眼后方,视线微晃。“你赶紧吃吧。”

    “哦,”张云雷顺着他目光看到那几个说闲话的已经准备起身离开,跟着低头开始小口小口吃点心,听她们离开了,才朝窗外看去,“她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嗯,我想也是,”孟玄武知道如今的形势,不论是哪儿,但凡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少不了一群追捧的小姐,有钱人的生活远远安逸舒适,茶余饭后关注的就只剩各家闲话,更何况何家两位公子纸至今未曾婚娶,多少人家巴不得攀上这门姻亲呢,“出意外也没什么稀奇的,正常。”

    “可是,你不是说阵眼已经破了吗?”张云雷挺纳闷儿的,顾不上询问他点心如何,只在乎这个,“会不会是弄错了。”

    “不会,”这点孟玄武还是有把握的,慢条斯理的把点心吃完,才摸向一旁杯子里黑乎乎的饮品,直皱眉头,“即便阵破了,可毕竟已经存在五年,这五年的煞气足以让何家人不得安宁,哪那么容易破解,何家怕是还有的受。”

    “这么吓人,”张云雷不由得摸了摸脖子,看他一直瞅着杯子不懂,暂且放下这个话题,好笑的道,“这是咖啡,不是中药,别瞅了。”

    “……看起来苦,”孟玄武有些惊讶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这颜色怎么看都是中药汤,咖啡?那是什么?凑过去嗅了嗅,“闻着挺香的。”

    “给我吧,”他跟只猫儿似的试探,张云雷既好笑又无奈,把杯子拿过来,将桌上的牛奶和糖都倒进去,替他搅匀,“尝尝行不,不成再放点糖就好喝了。”

    “还要放糖?”孟玄武诧异的抬眼,对这种喝法颇为不解,“那为什么不直接在壶里放糖?”

    “有人就爱喝苦的,管着吗?”张云雷解释不清其中的道理,翻了个白眼,“各人有各人的口味,自己爱喝躲甜就放多少糖,懂了吗?”

    “西洋人真奇怪,”孟玄武撇了撇嘴,试探的抿了一口,咂吧咂吧嘴,“还成,但是味道没有茶水好,也不解渴。”

    “配蛋糕吃的,这点心自然是偶尔吃一次,你想天天吃,也供不起啊,”张云雷觉得他这副土包子的样子还挺可爱的,恐怕只有这时候,才觉得他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不是七老八十的老

    头子,“你说,何先生会不会来找你继续解惑?”

    “其实我也没什么能帮他的了,”孟玄武喝一口咖啡,吃一口蛋糕,搭配起来倒是刚刚好,“风水阵聚煞太久,如今阵眼破了,煞气完全散去也得几年光景,至于他母亲的魂魄,也该魂归墓土之中,过段时间自己便会投胎转世,若想超度,怕是我这修为不够,得请我师父出山才成。”

    “也有你搞不定的事情啊,”张云雷故意取笑他,没什么恶意,“不过你说的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郭师傅毕竟年长,不过他不是出去了吗?”

    “嗯,估计还得几日才能回来,”孟玄武点点头,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师父他经常会偶尔独自外出,寻个清净地方修炼,或者拜访一下道友,没什么奇怪的。”

    “原来如此,”看他这么淡定,张云雷心里反而不是滋味,也不知道他怎么长大的,听说他是个孤儿,想必很小就这么颠沛流离了,“你也是不容易。”

    “还好吧,”孟玄武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或许在旁人眼中,他无父无母,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没个安宁,可怜极了,但看到的却未必是真的,旁人的感受他无法理解,自然也不会懂他的想法,“师父对我很好,而且跟师兄在一块儿也有趣,我都习惯了。”

    这论调跟戏班子也差不多,张云雷不由得想起自己过往跟姐姐四处卖艺的情形,设身处地的想想,如出一辙,“反正咱们都是劳碌命,当不了大少爷。”

    孟玄武闷闷一笑,认同了他的说法,两人吃够了点心,打了包便回了广德楼,刚走到路口,就瞧见一辆熟悉的车子迎面而来,顷刻间停了下来,张云雷立马明白过来,看向他,“得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找上门了吧。”

    该来的躲不掉,孟玄武深知这个道理,提着点心盒子没动,就见何九华立马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小孟师傅,你终于回来了!”

    孟玄武看他迎面而来,不慌不忙顿了下步伐,挡住了后头的张云雷,也避开了手里的盒子,“何先生,有话慢慢说。”

    如今何九华是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一样,识趣的顿住,脸色难看极了,“我大哥今晨被车撞了,伤的不轻,险些残废,我是来问问,会不会跟那个风水阵有关……”

    孟玄武叹了口气,抬眼看他语重心长的道,“何先生,当初破阵之前我就跟你说了,风水阵形成已久,很难完全破除煞气,我也无法确定你兄长意外与法阵有无关系,就算想解煞,也得等我师

    父回来再说。”

    “这我都知道,可现在我大哥这样,我也只能求助于你,你就当好事做到底,哪怕给张符纸镇镇,也算是让我们心安啊,”何九华虽然对父亲不满,但对大哥却是尊重珍视,不由分说道,“不成,你得跟我去瞧瞧。”

    “可是……”孟玄武刚要拒绝,却见何九华一时心急,竟去拉张云雷上车,他那小身板子,没等反抗就被塞进了车里,一皱眉,“何先生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要绑架吗?”

    “我并无此意,既然小孟师傅要去,那我自然不能把张老板扔在路上,你放心,我不会难为你们,就去看一眼,不论好坏,你给我个实话就成,”何九华等不及郭德纲回来了,他之前已经去广德楼询问过,知道郭德纲出去云游,至于孟鹤堂,早不知跟人去哪儿玩了,既然偶遇到了孟玄武,怎么可能放弃,苦口婆心的道,“你要多少报酬我都可以给你,大哥是我手足,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被害啊!”

    这一句话仿佛戳进了孟玄武的心里,看着焦急的何九华,他本来拒绝的心思又活络了,若今天是孟鹤堂出事,想必自己会跟他一样不择手段,闭了闭眼,“好吧,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怕是我去也没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行!”他肯松口,何九华便安心了,抱歉的看向张云雷,“张老板,刚刚不得已为之,让你受惊了。”

    “还好还好……”张云雷是被吓了一跳,可是因为孟玄武就在面前,倒也没那么惊慌,眼巴巴看他上车坐在自己身边,才彻底放心,语带双关,“没想到何先生也有这么强硬的一面……”

    “抱歉,”何九华不想为自己解释,立马发动车子往医院驶去,带着他打算入内,“我大哥在二楼,还在昏睡。”

    孟玄武跟张云雷跟着他走到病房,就见门口站了两个人,一见何九华才放松下来,想必是保镖,这架势,张云雷觉得自己进去也没用,扯了扯他袖子,顺势接过蛋糕盒子,“我在门口等你

    吧。”

    “行,”孟玄武正有此意,如果可能,其实都不想让他上来,想了想才道,“不然,你去外头的花园等我,我瞧见那有椅子。”

    “也行,”张云雷立马点头,看都不看何九华,转身就走。

    他下了楼出了医院大门才松口气,这种地方,谁都不愿多来,张云雷也是如此,索性在外头溜溜达达的,走到小花园寻了张椅子坐下,还没等松口气,就听见有呜咽的哭声,顿时头皮发麻。

    光天化日,不会这么倒霉吧?

    还没等他跑,就听见有人说话了——

    “行了,别哭了,大少爷不是没事儿吗?”

    “可是,可是……我怕老爷会责罚我……”

    “跟你又没关系,都说了是意外了,你这么哭让老爷看着才会被责罚呢,别哭了,我得上去照顾大少爷了,你在这儿歇歇,把眼泪擦了,过会儿再上去吧。”

    话到这儿,两人明显分别,张云雷一扭头,瞧见个有些眼熟的小丫鬟,挑了挑眉,倒也没在乎,坐在椅子上边晒太阳边等孟玄武。

    哪成想那小丫鬟路过面前,正抹眼泪呢,就瞥见了自个儿,眼睛里头立马放光,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张、张老板?”

    “……啊,你好……”张云雷暗叫不妙,没成想这姑娘竟认得自己,怕不是自己的戏迷吧,挤出个笑意,“姑娘你是……”

    “我,我就是喜欢听你的戏,我去过小园子好几次了……”小丫鬟赶紧抹掉泪痕,露出一抹腼腆羞涩的笑容,捏了捏衣角,“您应该不认得我的……”

    张云雷的确不认识她,每日来园子看戏的人那么多,她又是个小丫鬟,怎么会惹眼,尴尬的笑了笑,“瞧着眼熟,想必是跟哪家太太小姐来捧过我的场,先谢过了。”

    “是,我偶尔会跟姨太太去瞧两回,不过我们姨太太不是很喜欢听戏,对了对了,我家姨太太是何府的,前几天还在堂会见过您呢,您唱的真好……”小丫鬟偷眼瞧他,上下打量,不知不觉被臊红了脸,满眼的少女怀春。

    “何府?”张云雷一挑眉,不动声色的打量她,隐约想起了些许端倪,北平里有头有脸,不是太太出面参加堂会,而是姨太太的唯独何老爷一家,当真是撞上来的,“我想起来了,何家姨太太嘛,实难得见,以我的身价,还唱不得何府堂会,真是惭愧。”

    “哪有,只是我们老爷不是很喜欢堂会,姨太太倒是想办,只可惜……”小丫鬟脱口而出,又赶忙隐去话尾,笑了笑,“我跟姨太太这么久,也就那天听您的堂会让我们姨太太笑的久了,回去还高兴赏了我副耳环,都是托您的福呢。”

    “是么,那我还真是值了,能让何姨太太高兴,也算是我的福分,”张云雷闻言也露出一个笑脸,眯着眼睛打量小丫鬟,瞧她也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倒是好说话。

    最重要的是,她还是自己的戏迷呢。

    张云雷思及此,不由得露出更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