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如昆山玉碎,清脆悦耳,在这人马纷纷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在剑锋近身的那一刻,苏临意奋力转身,却没有完全躲开,剑刃从她手腕处掠过,她只觉得手腕处一凉,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她的心骤然狠狠一缩。
忘记了翻滚中的泥泞,忘记了膈在身下坚硬的石子,也忘记了她打斗中大大小小的伤口,她慌忙抬起右手。
空空如也。
那只刻着红梅的玉镯,此刻碎成两半,正静静躺在泥泞的地上,仿佛被暴雨摧残过后凋零的花瓣。
她的血液突得浑身逆流,心就像被狠狠扎了一刀,胸口痛得无法呼吸,脑子里尽是白喻离那张俊美妖冶的面容,以及白皙的大掌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划痕。
耳畔好似听到他噙着笑意的声音:“玉镯是我娘给我的,上面的梅花,是我这几日雕刻的,我不擅长雕这些,不好看,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雕一个新的。”
这是她三十年来,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收到心爱的男人送的礼物,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珍视她的存在。
她脑子仿佛被万马碾过,嗡嗡作响,一把抓起地上的长剑,发疯一般朝几个黑衣人挥舞过去:
“我杀了你们!”
几个黑衣人被苏临意疯婆子样吓得纷纷一愣,面面相觑。
“苏兄……”连羽扶着凌乱的头发,囔囔低呼,“这是中邪了?”
直到目光转至地上的玉镯,才恍然大悟,“这是她的意中人送的吧?”
黑衣人也回过神来,手中长剑又纷纷举起,与苏临意混战成一团。
远处,火光冲天,马匹踏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如奔腾而来的雷阵,响彻山谷,一团团火焰照得狼牙口如同白昼。
“哼!小公子皮肤吹弹可破,老子还以为是女人!”
黑衣人围着苏临意进攻,不下死招,却开始戏耍起来。
“刷!”
剑光落下,一道细细的血痕从她脸上划下,艳梅般的血珠缓缓从伤痕中渗出,格外妖娆。
“滚!”
苏临意手中握剑,气喘吁吁,这古人的长剑真特么沉!她胳膊酸疼发麻,却依然镇定。
那殷红的唇瓣紧咬,仿佛在滴血。
“哈哈!你让我们滚就滚吗?往你怀里滚如何?”
“刷!”
又一剑光落下,剑锋直挑天灵,扎在头上的白绸带断落,三千青丝散落,衬得绯红的小脸如桃花妖艳。
“苏——苏姑娘!”连羽大惊,试图冲进去,却被黑衣人剑气一挥,直接飞了出去,“啊”得跌落在泥泞里。
“连羽!”苏临意大吼。
手中最后的毒粉撒出,放倒了一个黑衣人。
其余的黑衣人,却看都没看同伴,朝她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原来果然是个女子!”
……
火光冲天,马蹄雷鸣。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雷鸣高呼:“七王爷到了!”
这声音仿佛炸雷,在嘈杂的山谷上空响起。
逼近的几个黑衣人闻声,面色一变,蓦得拔地而起,纷纷朝两边的密林飞去。
苏临意眼见黑衣人离去,终于支撑不住,歪歪斜斜的朝断镯得方向扑过去。
“在哪里?去哪了?去哪了?”
她慌乱自语,眼中含泪,完全不顾这泥泞不堪的土地。
没有!哪里都没有!
黑夜的山谷,加上落着的细雨,将混乱打斗过的泥泞翻搅的一塌糊涂,之前的镯子早就不知去向。
火光在逼近,雷鸣般的马队在逼近。
一双黑色绣金丝的长靴,出现在苏临意的眼下。
她茫然抬头,入眼是玄色的锦裤,再上,是漆黑的袍边,翠绿的翡翠腰挂,再抬头,一副银色冷峻的面具入帘,面具下的脸庞,面若三春之桃,薄唇紧抿似严冬腊月,浑身肃杀,眼底尽是万里冰霜。
“七王爷……”
苏临意抬眸,一滴泪如珍珠般在大眼里颤动,她虚弱的抬起右手:
“我的镯子,不见了。”
凤灏奕看向她颤抖的身躯,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泥水的的手指,面具下的脸仿佛狂风暴雨席卷:
“都去找!”
“是!”
数十人立刻分头以苏临意为中心扩散,贴地搜寻。
“是……是一只,雕着红梅的玉镯,可能,可能断了……”
苏临意坐在地上的声音支离破碎。
凤灏奕看着泪眼婆娑的小女人,只觉得心脏狠狠地收缩,他上前一步,大掌搭上她颤抖的小手,将她从地上扶起,若有所思:
“这只镯子,对你很重要?”
“重要。”苏临意紧紧蜷着手指,凤灏奕感受到她的紧张,重重的握了握。
那夜风中微带寒凉的大手,还有掌心略略粗浅的薄茧,让苏临意莫名又有了熟悉感,一瞬间就安定下来,身子停下颤抖。
“镯子是何人所赠?”凤灏奕将她带入凉亭坐下,一瞬不瞬望着她。
“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苏临意缓缓低语。
镯子没断之前,她似乎还没那么强烈的感觉,就在镯子碎裂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摔碎了,四分五裂,有如刀绞,撕心裂肺的痛。
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白喻离,也不知道能互相守护多久,她害怕他们之间就如这个镯子一样,被一碰就碎了。
泪眼中,她仿佛看到凤灏奕绯红的唇角似乎在缓缓绽开,像一朵含蓄的红梅。
“会找回来的。”他轻声说,随即着令,“加紧搜寻,其余人等,追击黑衣人,一个不留!”
“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苏临意仿佛萎靡,只呆呆看着雨和雪夹杂着落下。
“苏小姐。”凤灏奕再一次稳稳握住她的手,“天太冷,你先上本王的马车,一旦找到,立刻拿去给你。”
“不,我在这里等,不,我自己去找!”苏临意坚决摇头。
“听本王的话!”
凤灏奕面如冰霜,眉峰紧簇。
苏临意一怔,似乎又在哪听过相似的语气。
“苏,苏小姐。”
亭外传来连羽虚弱的声音。
他适才被黑衣人剑锋格挡,摔出去晕倒了,悲催的睡在泥地里,好像没人管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