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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离开种植基地的时候, 邵景行三人刚下火车。

    火车票是买到常德市的, 因为袁非的火车票就买到这里。

    “这怎么找人啊?”黄宇看着人流喃喃地说,“就算找当地公安局帮忙,恐怕也不行吧?”说实在的,他都不知道为什么霍青就答应了邵景行跑到湖南来。他们既不知道袁非到这儿来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停留在什么地方, 偌大一个常德市,怎么找?

    霍青拎着背包站在一边, 一言不发。

    事实上, 刚上火车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比黄宇更早想到找人的问题。话又说回来, 他当时怎么就同意了邵景行的提议呢?

    正好这时候, 黄宇转过头来,幽幽地问:“霍哥, 你当时怎么就同意了来湖南呢?”

    霍青不由得又深刻地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内心,感觉无话可说。反正当时邵景行看起来特别认真,甚至还带了一点儿委屈的表情, 以至于他都觉得, 不答应他仿佛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一定是昏头了。霍青默默地想。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不理智的决定,以至于浪费了组里的经费。但是——邵景行当时看起来真的……

    算了,这次的火车票他来付钱吧,就当让邵景行高兴一下好了。说起来他之前一直过着大少爷的生活, 不知人间疾苦, 更不知道钱来之不易, 都要慢慢才能改变的。再说他这么热情,这么干劲十足的,怎么能打击新同事的积极性呢?总之火车票他来买单,就当一趟旅游吧。

    打好主意,霍青在黄宇的目光下镇定地回答:“尽人事吧。总要努力过了才知道有没有用。”

    黄宇顿时肃然起敬:“霍哥说得对!”还是他觉悟不够,觉得困难就不做了吗?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呢,找个人算啥,最多就是找不到,难道比跟异兽打架更困难吗?他的觉悟真是太不够了!

    霍青有点惭愧地板着脸转头看邵景行,却发现这家伙正在接电话:“……什么,他买了去武汉的车票?”

    “什么?”霍青意识到有点不对,“谁去了武汉?”

    “袁非——”邵景行苦着脸结束通话,“邱亦竹的电话,说昨天袁非就买了石门到武汉的车票……咱们来晚了一步。”

    “可恶!”黄宇恨恨地往旁边栏杆上拍了一巴掌,“咱们现在怎么办?去武汉吗?”

    “他来的时候车票买到常德,回去的时候却从石门走……”霍青冷冷地说,“说明常德根本不是他的目的地,他在混淆视听。”

    “他在耍我们!”黄宇更气愤了。现在他倒是急切地想追到武汉去,好把这个可恶的东西抓住了!至于武汉地方更大人更多,能不能找得到,他现在是完全不考虑了。

    霍青沉着脸没有说话。要再追去武汉?别说能不能找到人,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袁非就算全国乱跑,那也是他的自由。

    “不是,等等啊!”邵景行却忽然说,“石门——这名字好像有点熟啊……他去石门干吗?”

    “玩儿呗。”黄宇愤愤地说,“常德周围十大景点,石门的壶瓶山就是一个。这小子自己天南海北地玩,引着我们在后头追呢。这事说着就可疑——他一个无业游民,不但能送女儿出国,还有钱有闲到处旅游,没鬼才怪呢!”

    邵景行根本没听见黄宇后头的话,而是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壶瓶山!难怪我听着耳熟。那什么,陈总就是去那一带旅游的时候,被蜚虫叮了的啊!”

    黄宇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陈总是谁?”主要是,他不知道这事啊。

    霍青却目光一闪:“你是说,壶瓶山那个地方可能有问题?”

    “很有可能啊!”邵景行立刻说,“袁非也许不是去那儿玩的呢。再说,就算他真是去玩的,壶瓶山那里出现了蜚虫,也可能有问题啊。”

    其实从上了火车,他也知道自己这提议太冲动了。想想那天请唐佳吃顿饭的肉疼劲儿,他就觉得可以理解特事科的苦逼了——特事科有百多号人,每人浪费一张火车票,那就是几万块钱,而特事科又没有一个碧城集团养着,实在是浪费不起啊。

    然而这次,就因为他的提议,他们三个人浪费了六张火车票!他曾经想过干脆自己出,但想想银行卡上剩下的钱,就觉得底气不大足——总是自己出自己出,再出几次,他就要没钱啦!

    但是要报销……总觉得也底气不足,毕竟是啥收获也没有啊。

    可是现在就不同了!壶瓶山显然有异兽出现——蜚虫虽然小,那也是因山海之力变异而来的,以小而见大,一叶落而知秋,那地方很可能有问题!就算跟袁非无关,如果能查出别的问题,报销也就理直气壮了吧?

    这么一想,邵景行干劲更足了:“咱们去石门吧!”

    “去!”霍青拍了板,“现在就去买车票。”袁非再加上蜚虫,壶瓶山那个地方确实很有嫌疑了。他比邵景行想得更多——蜚虫是怎么出现的,很可能是从某条结界裂缝里跑出来的,而壶瓶山那个地方又很适合种植。当然,也可能事情不会这么巧,但既然有袁非,那是必须要去看一下了。

    袁非实在没想到,他就少说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要知道他特意把来时的火车票只买到常德,然后坐长途车到石门,就是为了掩饰行踪。他以为司机知道,再买火车票的时候也会买常德到武汉的车票。而且因为并不真的要乘坐,所以他连车票都没有看到,任由司机在网上购了票就算完。

    可是司机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既然他们的种植园在石门县,那他买车票当然也习惯性从石门车站买起嘛……这不,就是他自己要离开种植园,也是从石门车站坐火车走的。

    他打算去广州厦门一带玩玩,已经是秋天了,天气渐冷,他正好去南方沿海过个冬,顺便尝尝广式小吃。反正眼下新出的荀草丸不能销售,他大可以等明年春天再回来,到时候风头应该也过了,荀草也正好发新芽生长,可以大批制药销售。

    那会儿钱大笔进账,姐夫应该也就没这么大脾气了,他趁这机会再让姐夫买点儿加固材料——毕竟一年里经常呆在种植园的人是他啊。

    对了对了,也许他还可以往海南跑一趟,跟人商量下购买珊瑚和砗磲的事儿。虽说海南现在已经限制本地产的珊瑚和贝壳往外卖,但只要肯出钱,总有办法的。

    司机——顺便说一下他叫吴默,当然,他跟这个默字儿其实从来都不沾边——心里打着美好的小算盘,拎着行李进了火车站。

    石门火车站,确切名称叫做石门县北站,跟绝大部分火车站一样,站外照例有个小广场。吴默叼着烟走到这里,记起火车站里面是禁烟的,于是拿下烟头,也不按灭,就用一个自以为潇洒的姿势对准几步外的垃圾箱弹了进去。

    在弹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晕,弹出去的烟头就失了方向,掉进了花坛里。

    吴默并不打算去把烟头捡起来,而是暗骂了一句——大概这几天伺候袁非那位祖宗太过费神了,真该休假。

    他一边想,一边依旧往火车站里走。然而走到出站口的位置,他忽然又是一阵晕眩。这次可比刚才厉害多了,直接晕得他走了个s形,一头就撞到刚走出来的一个旅客身上。

    “喂!”邵景行根本没想到自己规规矩矩走着直线也会被人撞,“看着点路啊!”

    吴默横惯了。石门县小地方,有那么大一个种植园,还有点(名义上的)别的生意,陈老板在当地也算是跺跺脚地面会颤的人物了。吴默做为他的小舅子,自然少不了狐假虎威。更何况在种植园里他就是老大,人人见他都要先矮三分。可以说,除了袁非和他姐夫之外,他在别人面前都是横着走的。

    横着走惯的人,走个s形又算得了什么?吴默刚站稳了,就信口开河:“谁不看路?你长眼了吗?知道我是谁不?离远点儿!”

    他早看清楚了,面前这人明显是个外地来的小白脸,多半是来旅游的。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这八成就是条小虫罢了。凶一点,横一点,他们自然不愿意多事,含糊着也就过去了。

    当然,虽然是他撞了人,但也就不用道歉了,更不会被人讹着弄脏了衣服鞋子之类。

    只可惜,他打的主意不错,偏偏撞错了人。

    邵景行那也是别人捧大的主儿。他不横着走,只是因为他觉得那样走不好看,可是如果有人非要在他眼前横着走,那他就算横成八字脚,也非得横一下不可。

    因此吴默才说完,就被一把扣住了手腕。邵景行一边眉毛往上一挑:“我眼睛好着呢,倒是你长眼了吗?这是出站口,你没事往这里头钻什么?钻你妹呢?”

    吴默顿时脸就黑了:“你哪儿来的小杂种——”

    他还没骂完呢,霍青从后头上来,伸手就搭在他肩上:“嘴巴放干净点儿。”

    吴默只觉得肩膀上仿佛加了一把老虎钳,顿时矮了半截:“哎哟哎哟,放,放手!”

    霍青纹丝不动。吴默疼得龇牙咧嘴,正在想是坚持到底还是先认个怂,忽然间又是一阵晕眩,整个人都往地上倒了下去。

    “诶,碰瓷啊?”邵景行当即就要跳脚,“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碰我们的瓷?你——”

    “不对劲啊。”黄宇赶上来,弯下腰打量被霍青半拎在手里的吴默,“他好像真晕了……喂,醒醒!”

    他一边说,一边上手就给了吴默两耳光。谁知道这两耳光打下去,吴默虽然睁开了眼睛,却立刻就抱住了头:“疼!”

    “装,装!”邵景行黑了脸。黄宇那两耳光抽得根本不重,疼什么疼!

    “疼!”吴默却直抽冷气,“耳朵疼!”仿佛耳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一样。

    “总不会打坏他鼓膜了吧?”邵景行打量吴默,发现他不像是装的,尤其是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黄宇目瞪口呆:“不可能!”他下手是有分寸的,而且根本没打在耳朵上。

    吴默喊了两声,忽然觉得耳朵又不疼了。那股尖锐的疼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点儿疼痛的余波,但跟刚才比起来完全不算什么了。

    “怎么又不叫了?”邵景行奇怪地看着吴默。

    吴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人拎在手里呢。要不然干脆就碰个瓷?他这么一想,立刻就继续捂着耳朵叫起来:“哎哟,哎哟,你把我鼓膜打穿孔了!赶紧送我去医院!”

    邵景行两道眉毛都要挑到头顶上去了,黄宇也恼火起来,伸手去掰吴默的手:“来来,让我看看,究竟穿孔了没有!”

    黄宇右手腕上戴着那串十八子,伸手的时候就碰到了吴默的脸。突然之间,吴默只觉得那股尖锐的痛楚又在耳朵深处爆发开来,这次他清楚地感觉到,好像有个小虫子在往他脑袋里钻,疼痛让他大叫了起来,可是自己听着却觉得有些模糊,仿佛都有点不太像自己的声音了。

    是右边耳朵忽然聋了。吴默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右耳中听来的声音仿佛在极远的地方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黄宇一摊手:“我根本没碰到他耳朵……”可是吴默又确确实实的满头冷汗,看起来比刚才还惨的模样。

    吴默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只顾着大叫:“有虫子在往我耳朵里钻!不,是在往我脑袋里钻啊!”

    “虫子?”邵景行第一下就想到了蜚虫,“我拿火给他烧一下?”

    “不行!”霍青立刻厉声阻止。他已经想明白了,刚才吴默两次叫疼——中间那次是装的不算——都是黄宇的手靠近了他的耳朵的缘故。当然问题不是出在黄宇的手上,恐怕是因为黄宇戴的那串十八子。

    “如果确实是有虫子被黄宇惊动在往里钻,那你用火烧只会让它钻得更深!”真钻进大脑,吴默可能就没救了。

    “那怎么办?”邵景行连忙捻灭指尖上的小火苗。

    “送医院!”这个时候,当然是要送医院了。

    石门医院,耳鼻喉科。

    医生检查了吴默的耳朵,脸色就有些发沉:“鼓膜穿孔。你觉得是有虫子吗?”虫子爬进耳道是有的,但造成鼓膜穿孔的情况不多,而且这个孔看起来很小的样子,普通蚂蚁都通不过,难道会是小黄蚂蚁之类?

    吴默哪知道是什么虫子。但他敢肯定确实有东西钻进去了:“肯定有东西,医生你先给我弄出来啊!”

    医生一脸为难:“这……如果真的有,钻进鼓膜……”这看都看不到,怎么拿?

    “肯定是有!”吴默突然想了起来,“蚊子,是不是蚊子,特别小的那种!在种植园的时候好像从我耳朵边上飞了一下,我以为顶多叮一下……”

    “蚊子一般是不会钻进鼓膜的……”医生无奈地说,“而且这个孔非常小……”

    “那个蚊子也很小!”吴默大急,“真的,非常非常小!要不是我眼神好,可能根本看不见!”他用指甲掐着指尖,“就,就这么一点儿大!也可能不是个蚊子,就是个飞虫?”

    霍青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候沉声问:“你确定是非常小的蚊子?”

    “对对对!”吴默这会儿也顾不上碰瓷了,刚才的两次疼痛已经把他吓坏了,“你们,你们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邵景行看着霍青,压低声音问:“是焦冥或者蜚虫吗?”

    “不。”霍青低声说,“那东西受惊只会飞出来。如果是往里钻,很可能是细蠛。细蠛,因为记载不明,有些人可能把它跟焦冥归为一类,但它是以人兽的血肉为食的。”

    “蜚虫不是也吸血……”邵景行还有点不明白。

    霍青轻轻摇了摇头:“蜚虫吸血只为长大,长大后就会离开寄主。但细蠛——细蠛会把寄主全部吃空。”

    邵景行被他说得打了个冷战:“吃,吃空?”难怪被惊动了是往脑袋里钻呢,上次那个蜚虫,被他一烧不是就从陈总耳朵里飞出来了吗?原来不是同一种。

    “那,那怎么办?做手术能拿出来吗?”

    “根本找不到钻到哪里了吧?”黄宇在旁边说,“细蠛小得很,《神异经》上说它在蚊子翅膀底下产卵,蚊子都不知道,可见其小了。也只有眼神特别好的人在极其注意的情况下才能看见。而且它是活的……”活的,就会转移位置,更难抓了,即使先拍个ct找到位置,动手术的时候它可能又不在那里了。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吴默一只耳朵的听力严重下降,偏着另一只耳朵听了半天,仿佛听到了《神异经》三个字。突然之间,他就想到了袁非,想到了他所说过的话:“你们,你们难道知道那个什么山海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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