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说话之时，有股看破红尘的意味。
聂祈风按了按宣翎儿的肩，“算了。”
“算了？”
聂祈风霍然站起身，“该走了。”
拽起宣翎儿就走，廊下雨潺潺。
“我钱还没有要到手，你怎么就让我走。”
聂祈风警告道：“春风楼不宜久留，你要是不想惹祸，现在就回去。”
“春风楼到底是什么来头，明光满腹委屈，不敢走，林森一身本事，不愿走。”宣翎儿觑见他道，“最古怪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知道太多活不久。”
宣翎儿哧声说不信，“你知道挺多的，还不是健康长寿。”
顿时无语，又拿他的年龄攻击他。
他拖行宣翎儿，不再言语。
宣翎儿脑袋里始终再盘算这件事，越想越后怕。
“不能走。”宣翎儿突然驻足，“明光会有危险。宣尚煜好男风这件事情要是被揭发，必定会被父皇不齿，龙颜大怒，也许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他既然追不到我，一定会想其他办法。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明光灭口。”
聂祈风脸色一凛，并没有反驳。
“你早就猜到明光会有危险，你见死不救？”宣翎儿纳闷，“你总是把慈悲为怀挂在嘴边，可你，一点都不慈悲。”
聂祈风苦口婆心道：“这是一趟浑水，一旦搅和，只怕万劫不复。”
“所以明哲保身么？”宣翎儿寒心道，“我见过太多明哲保身的人，你无权无势，所有人都踩你，一旦拥有权势站在食物链顶端，就会看到这世界花好月好，人人都善良可亲。”
黑暗中晃过蝙蝠似的黑影，在院墙之间穿梭。
聂祈风把她推至墙角，捂住她的嘴，示意她禁声。
宣翎儿愣愣地看他，“春风楼里到处是打手，偏偏今日如入无人之境。”
聂祈风道：“恐怕是宣尚煜要杀人灭口了。掌事自然不敢阻挠，早早遣散了看守的人。”
他低头埋在她耳边，“林森是个有本事的人，明光不一定会死。”
“明光救过我……”宣翎儿淡淡道，“如果当日他向宣尚煜告发，我的小命早就玩完了。”
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聂祈风抱紧宣翎儿纵身越过高墙。
到了安心坊外，夜色中茶楼的幡旗淡然失色。
聂祈风放下宣翎儿，“你在此等我，一个时辰之后，我必会找你。”
“你去救明光？”
聂祈风嗯了声，“他救过你。我不想你对他的死报以内疚。”
“我……我不会内疚的。”宣翎儿拽着他的手让他别去，“如果你只身犯险，我会恨死自己的。”
他推着宣翎儿慢慢走，边走边说道：“去茶楼点一壶上好的龙井，再来一盘桂花糕，听会儿小曲，我就回来了。”
宣翎儿将信将疑，“你可别骗我。”
甫一转身，人已消失不见。
心事重重地走到茶楼，靠沿街而坐，望着他离开的位置。
跑堂来了两趟，劝不走，她砸银子包下了茶楼，等了整整一宿。
清晨的一缕光，穿破黑暗的夜。
“公主……公主……”
宣翎儿迷迷糊糊应了声，突然睁开眼，看到恢复如初男装打扮的夏凉。“夏凉，国师呢，还没有回来？”
夏凉无奈摇头，“没见到座上。”
“春风楼！一定还在春风楼！”
飞奔跑下茶楼，直奔安心坊。
夏凉拦住宣翎儿道：“座上武功盖世，等闲的地方，根本拦不住他。你可别再往里面填人了。要是您折在里头了，我没法儿跟座上交代。”
宣翎儿察觉到话中有话，“你见过你家座上？”
夏凉连忙摇头，“没见过。”
宣翎儿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茶楼？”
夏凉顿时无语，脸色霎时发窘。“我就……瞎猫碰上死耗子。”
宣翎儿乜他，“我看着像是个傻子？”
夏凉摇头说不像。
她威胁道：“那你这谎话骗谁，你今儿要是不跟我说清楚，我就去春风楼闹事！”
夏凉拗不过她，躬肩塌脑，“座上不让我说。”
聂祈风躲在暗处盯着他们一举一动，夏凉是个傻子，宣翎儿真是猴精得很，不过三两句话就被套出来了。
春风楼是龙潭虎穴，背后高人深不可测。
昨夜宣尚煜铁了心要杀了明光，派出了手下最精锐的江湖高手。
他一个人抵御百名高手，耗费过多内力，不慎被暗器所伤。情急之下，给天师府的亲信发了暗号，春放和夏凉赶来。
“他到底怎么了，你给我说实话，要不然我弄死你！”
夏凉汗流浃背，“座上……座上受了伤。”
急成了热锅蚂蚁，连连追问，“他人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夏凉成了锯嘴葫芦，“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座上一向神出鬼没，我不敢问。”
宣翎儿发狠似的，“你要是不把他还给我，我就给莫心指婚，让她嫁给别人，让你馋一辈子，后悔一辈子。”
“求您高抬贵手，座上受了重伤，他不想让您担心，所以才避而不见的。”
整个人开始崩溃，眼泪止不住，决堤似的。
夏凉搜索枯肠，把安慰的话都用上了。“您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您可千万别太悲伤。座上说了，找人帮忙疗伤，待他复原便来找您。”
“找人帮忙？”宣翎儿揩了揩眼泪，“你家座上有朋友么？”
“朋友？”
看他一头雾水，就知道他啥也不懂。“问你也是百搭。”
“座上独来独往，似乎是没有交心之人。”夏凉看了看宣翎儿，“座上最要好的朋友，恐怕就是公主您了。”
她眉头深锁，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出云观离这里有多少脚程？”
“快马加鞭大约三四天。”
宣翎儿果断道：“去出云观。”
夏凉啊了声，大惑不解，“去出云观做什么？”
“你没听国师说么，找人帮忙，据我所知，他跟出云观的青阳道长有些私交。真要是受伤需要人帮忙疗伤，这恐怕是唯一的选择。”
夏凉抓耳挠腮，“您怎么知道的？”
他跟随聂祈风十年，都不知道他家座上还有个朋友，公主倒是掌握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