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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朝会上发生了两件令众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无论那件都引起朝会上的议论不休,太子一派据理力争,保守派极力反对。第一件事便是礼部提议借着太子喜事提拔一些能臣干吏, 这本无可厚非, 只是其中一人惹起不少争议,那人就是顾明朝。

    顾明朝年纪轻轻便以官居四品刑部侍郎, 已是少有的事情, 如今礼部以他三年来办过的重案要案为由, 认为其可担大任, 便建议其越父承爵。要知道承爵大都是一代接一代,上一代仙逝后才会子承父业,万万没有上一任还在世就让儿子顶替的道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是大英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事情。顾明朝不过是二十出头便以是刑部侍郎, 本就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如今若再开了承爵先例,只怕今后福祸难倚,可他确实能力出众,政绩极为耀眼,每年吏部考核都被钦定为上等, 只是因为年纪问题便一直搁置在那边。

    最后还是圣人拍案定下,下旨顾侍郎越父承爵。虽然圣人御口亲断镇远侯早已瘫痪在床不能行侯爷之职, 顾侍郎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且侯府如今只有一位嫡子, 便特许了这一状况,但镇远侯的爵位在长安属末流,顶着镇远二字继承人却是一介文臣, 毫无实权,难免令人看不起。

    可圣人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众人不得不开始衡量今日朝会的举动,圣人为何这次格外抬举顾明朝。原来圣人感念镇远侯一脉为大英建功立业,立下赫赫功劳,虽家途生变,令人唏嘘,但子嗣不乏英勇之辈,令人敬佩,顾侍郎能力出众,文武双全便让他兼了忠武将军的职位。

    忠武将军虽是一介闲职,却是实打实圣人身边的职位,是个红职,这可比镇远侯这个名头来得更有意义。

    不少人猜测大概是因为顾侍郎如今是太子身边红人,圣人为扶持太子一脉这才破了这个先例,加官进爵,格外恩宠。

    第二件事便是有人检举江南道钦差谢书华玩忽职守,压迫当地富商交钱交粮,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导致江南道民不聊生,灾情加重,要求押解谢书华,立刻召回长安城审讯。

    江南道的事情已经在朝会上被拎出来反复争论过无数遍,从一开始的派遣钦差到自行救灾再到如今钦差被人检举。只因为其地理位置涉及王家,钦差人选又是谢家人,是以一直处在风口浪尖,无数人诟病张望。

    果不其然,朝会上就是否涉嫌欺压富商与民众和是否立刻召回长安开始争论起来,谁也不能说服谁。谢书群站在一旁不出声,宛若舆论焦点的那人不是自己的亲弟,王太尉更是冷静,好似钦差是否被召回对他毫无影响一般。两人沉默的态度让今日的朝会越发激烈,太子殿下眉心微蹙,不见喜怒,倒是今日突逢喜事的顾侍郎开口说了句。

    “无凭无据道听途说,不可妄言。江南道灾情复杂,事无唯一,法无不变,谢侍郎救灾之法只需可行便是利民。”

    “你怎知是救灾之法而不是害人之法,天高地远,奏折上的东西还不是谢侍郎自己说得算。”

    顾明朝笑着摇了摇头,神情温和:“若不是救灾之法,千秋、长安两县的城门口灾民只怕是挤都挤不进来了,不然,这两月张御史进长安城上朝哪有这般容易。”被他点名的张御史住在长安县,每日都要敢个大早赶朝会。

    原来,江南道爆发水灾瘟疫之时,比塘报更快带来消息的是,江南道各地流民以及来玩客商。两月前,两县城门口挤满灾民,京兆府尹和两县县令不得不紧闭城门,杜绝他们入城,直到圣人派出钦差救灾的事情传了出去,这才有大批人随着钦差队伍回了家乡。若是谢书华救灾不力,这些人只怕又一次涌上长安才对,可这两个月两县门口却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繁荣。

    张御史哑口无言,心有不甘,讪讪反驳道:“这些如何能判断谢侍郎所行之事,万一他断了灾民的路呢。”

    一直沉默的谢书群抬眉,深沉如海的眸子冷冷扫了张御史一眼,垂眸厉声说道:“张御史慎言,江南道六百万人口是一个钦差卫队可以拦得下来的嘛。人后相轧,不免令人寒心。”

    “可过往行商也未见歌颂谢侍郎的。”又有人质疑。

    “如今江南道瘟疫横行,行脚商为钱不要命吗去哪里做生意。”谢家一派有人嘲笑着。

    圣人揉了揉额间,浑身不耐,每逢救灾这些事情就会换汤不换药地被拿出来反复争辩,谁也不服谁,最难过的是,他还得耐心听着。

    “口上之争有何用,众位爱卿有何高见。”圣人打断底下人的话,威严问道。

    “不若派个监察使去监督谢钦差,以防差错。”

    “不可,两位都是圣人亲派,若是发生争议听谁的,军前两命最为致命,万万不可。”

    “无人制约又如何能行,一步差错便是万民沸腾。”

    顾明朝皱眉,提出建议的人并不是谢王两家人,也不属意太子殿下,是舒亲王提拔上来的人,完全的保皇派,按理是不会参与此事纷争,如今掺和进来不知是否是圣人授命。

    谢书群也皱起眉来,他想得和顾明朝相似,可他看对面王太尉神情,捕捉到一丝迷惑不安,不由想得更深一点。

    ——是不是想把谁支出江南道,或者更准确地说把谁支出长安城。

    果然很快就有人提出人选,其中一人赫然是刚刚晋升的顾明朝。

    顾明朝和谢书群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太子殿下眉心一跳,连圣人都仔细看了一眼把顾明朝拎出来的人。

    “刑部原本一司两职,突发大火革职四人,变成一司一侍郎,如今科举未至尚未有人替补。之前已把刑部司门司的谢侍郎任命去了江南道救灾,民生大事不可耽误,自然无法,可如今再把刑部司的顾侍郎调出去,四司两位侍郎,我刑部如何办公。”从不参与朝事纷争的盛潜盛尚书难得掀了掀眼皮,一气三喘地开口反驳。

    “这也是民生大事,如何不可。”

    “大英栋梁如此之多,何愁找到人,实在无法便是你姜少卿去也无妨啊。”盛潜笼着袖子,耷拉着眼皮,口气平淡说道。这话说得有点冲,但盛潜毕竟是三朝元老,又有圣人体贴照拂,即使被他用阴阳怪气地顶了一句,姜少卿也不好直接反驳,只好默默吞下这口气。

    “行了,这事容后再说,今日无事便退朝吧。”圣人打断众人议论声,不耐烦地说着。谢书华此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才学都属上品,再者还有谢书群看顾,搜刮民脂民膏之事实属荒唐。

    圣人下朝后回直接回了御书房,坐在上首沉思片刻,揉揉额头,突然愤恨骂道:“一群混/账东西,立即召舒亲王入宫,把温南岸也叫来。”

    散朝后,顾明朝的马车和谢书群的马车在出宫后的小巷中碰面,马车在堪堪容身两辆马车的小巷中并驾齐驱。谢书群掀起车帘低声笑说道:“答应给你的东西,距离有点远所以来迟了些。”顾明朝心思一动,刚掀开帘子便看到扔在自己面前的一张字。

    “这是目前能知道的所有消息,消息不尽然是全的但都是真的。我知现在多说无益,不过你与道童年岁相差无几,这才不得不多说一句,这些人不过尔尔,你如今前途不可限量,不可意气用事。”谢书群的声音隔着布帘传来。

    “谢谢。”

    “不必如此,公平交易而已,昨日公主之事我已听说,还是谢谢你,算谢家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何需要但请直言。”谢书群的马车驶离前淡淡说道。

    顾明朝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张纸条,顿时呼吸一窒,他寻找了多年的事情就这样赤/裸裸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残忍血腥,扑朔迷离。

    ——督军舒亲王,镇守莱州。登州内有秘密军火库,温氏镇守。敌军有高官细作。

    不过是二十几字,就像是一股激流,把顾明朝多年来一直迷惑不解的事情瞬间冲刷出来,原本朦胧在尘埃中的事情眨眼间便有了清晰的轮廓。

    当时舒亲王还尚有一子,当年一站他本是后方军,突然起意要与老侯爷一同入登州,被困死登州后曾率军突围,至今尸骨无存。军事之地有军火库并不稀奇,可加上秘密二字便有些稀奇了,再加上温氏更是奇怪,温氏最出名的可是才学文人,如何能镇守边境之地的军火库。作战双方都会互相插/入奸细,可若是奸细中有一人是高官,那便可以左右战局,令人防不胜防。

    顾明朝看着那三行字,突然捂着脸笑了起来,笑声悲凉哽咽在寂静的小巷中被风载着去了远方,无人的巷道中只有凋零的桃花感受到那股悲怆之音。大概是行路已是疲惫时,突然看到一处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哪怕前途依旧未卜,但心中依然有了屏障,来时艰难险阻也不再重要。

    “郎君,府中来人说,温中书令派人来府拜访。”葛生坐在车辕处,神色不安说道。

    温中书令温南岸乃是如今温氏的当家人,按理来说与顾府也算亲戚,顾明朝的母亲温雅正便来自太原温氏嫡长子的庶出一支,当年老侯爷为顾闻岳求娶正妻,温南岸感恩老侯爷曾千里救援温家一脉,便把庶七娘子许配过去,也算是一段佳话。

    但这段佳话止步于老侯爷殉国,温家当时不但没有派人慰问吊唁顾老侯爷丧事,更是在此后多年不曾派人照料过顾家兄妹半分,任由他们被顾闻岳欺压,温家人在朝堂上甚至不会与顾明朝有过多交情照看,双方多年来不曾有过来往。

    “他们来做什么?”葛生皱着鼻子不高兴地抱怨着。

    当年他还小,一直期望着温家会像话本中描述的一样,想天神一样拯救夫人郎君和六娘子,打跑侯爷或一干妾侍,可他等了许久,等到他开始跟着别人跑上跑下做事情了,只等到夫人淡淡地说了句:“做人当自强,自己立不起来谁也靠不住。”

    这话说得太轻描淡写,比那日的风还要温柔,夫人穿着粗布衣裳坐在树下缝着衣服,一切都模糊记不清了,可当时不过七岁的年纪葛生却把这话深深记在脑海中。

    顾明朝握紧手中字条,黝黑眼眸被羽睫敛住眼底锋芒,只有紧握的手才能透露出他的几丝复杂情绪。这么多年来不曾上门的人,今日突然拜访不论如何都需打起精神来。

    “慎言,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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