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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皇后冥祭的过去, 夏天也彻底过去了,秋意一下席卷而来,带来萧瑟秋风, 太子的婚事终于被正大光明提上台面, 不过与两月前人人争相发表意见不同的是,这次所有人都对太子婚事保持沉默。

    千秋公主八月的一场樱桃宴, 搅得湖面涟漪激荡却偏偏不能生出波澜, 谢家嫡女谢凤云去了凤州至今未归, 崔王两家沉默不语, 几位边关赶回来的娘子都匆匆回了边境,原本最有竞争力的几个家

    族纷纷退出,在朝堂上表明支持圣人的立场, 热门的太子妃之位瞬间沉寂下来。

    之后选定太子妃一事就像走个过场一样, 炎王殿下开场直接点了柳家娘子,从柳家忠君爱国,到老夫人祥瑞不可多得,最后是柳家娘子贤良淑德,品貌端正。虽然朝堂上圣人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很快太子妃之位便定了柳家娘子柳文荷。

    这件事情顺利得令人咂舌, 可细细想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从公主挑了柳文荷做为陪礼人开始, 或者更早的时候,柳家姑娘可以自由出入千秋殿,再或者是柳家成为皇后心中一直惦记的人。

    “太子……哎, 我早就觉得太子看荷儿眼神不对,你偏偏说是我多想了。”河南道刺史府中,柳闻道安排宣旨的黄门前去休息, 坐在大殿内握着圣旨在叹气。

    柳南枝穿着森然军装,匆匆自军营中赶来。她眉目艳丽,常年征战沙场又带了几分煞气,似阎王转世血腥战栗,敌人闻风丧胆,便有了玉面阎王之称。

    她面无表情地简短说道:“不合适,母亲怎么会同意。”

    “圣旨都到我们手中了,母亲自有考量,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圣人宣我们择日回长安,边境如今还算安稳,可交由副将暂管,最让我头疼的是,我们当初为荷儿准备的嫁妆现在是太寒碜了,再者太子婚事时间之长,我怕边境久则生变,真是令人头疼。”柳闻道忧心忡忡,他做了十几年的河南道刺史,向来做事周到,性格又温吞,婆婆妈妈,坐在上位一直碎碎念着。

    柳南枝眉头皱起,敲了敲桌面,柳闻道瞬间闭上嘴,觑了一样自家夫人,悻悻说道:“你又不高兴什么。”

    “不合适。”她垂下眼,直截了当说着。

    “虽非良配但三年前回长安之时,我看太子对文荷也颇为有心,怕我们吃不惯长安城的菜色,还送了一个河南道的厨子来。哎,我就知道,我早该想到了,太子好端端给我们送什么厨子,简直是……我们走的那日竟然还亲自相送,我与你说过的,这事不寻常,你却说是文荷与公主关系好,公主那日病了,太子是代她来送的……”柳闻道又开始忍不住絮絮叨叨着。

    柳南枝不得不再一次敲了敲桌面,这才止住了柳刺史滔滔不绝的唠叨。

    “不匹配。太子与柳家,文荷会受伤。”

    “可圣旨已经下了,南枝,此时已成定局,且你也要听听母亲是什么打算,母亲对文荷婚事一向把控得紧,一月前来信还说相中了左长史家的嫡幼子,之后便一直没了下落,想必长安城有什么变化。”柳闻道看着自家夫人认真说着。战争之地的河南道刺史长得颇为清秀儒雅,嘴角带笑,穿着紫色圆领袍,斯斯文文的坐着,此时,他文弱秀气的手指搭在柳南枝手腕上安抚地拍了拍。

    “长安你不必去。”柳南枝注视着那只手,左手握着腰间剑,皱眉说着。

    “荷儿婚姻大事我如何能不去。”柳闻道大惊失色。

    柳南枝抿着唇不说话。她本就是不善言辞,自小沉默寡言,这一点与柳文荷性格颇为相似,及笄之年选择从军,动手大于说话这种边关生涯的习惯更是加剧了这一情况。

    “他们会笑你。”她顶着柳闻道炯炯有神的视线,闷闷说着。

    柳闻道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眨眨眼看着柳南枝无奈地说道:“他们笑他们的,与我们何干,不过是一个姓氏而已,我入赘你柳府,冠你的姓氏,没吃他们家的米,没喝他们家的水,也没使他们家的钱,理他们口舌做什么。”

    柳闻道原先不姓柳,是前任殉国的河南道青州知府岳如海的长子岳闻道,早年便和柳家相识相交,后青州沦陷,父亲战死,柳家殉国。他未及弱冠之年临危受命,组织疏散青州民众,护送他们一路向西避去,最后退到河南道腹地冀州,等待救援,等来顾老侯爷后,两人一文一武,一个骁勇善战,一个谋略得当,把来势汹汹的高丽句逼到莱州以东,没想到塘报失误,最后老侯爷殉国,后又等来圣人亲至,最后被封为河南道刺史。

    至于入赘之事更是简单,他本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姓氏在他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更何况这种东西和自己喜欢的人撞上,更是不值一提。

    柳南枝少年失父失兄,当年又孤身一人来到河南道,性格冷清沉默,十天半个月不说一句话,他之前对她颇多照顾是因为柳家缘故再后来便是慢慢陷了进去。

    大抵情字自古令人疯狂,他为了消除柳南枝心中的不安与迷茫,主动去了长安城求见老夫人,要求入赘,改了姓氏,娶了柳南风。

    沉默的柳南枝斜了他一眼,直接说道:“我不喜欢。”

    柳闻道一直含笑的嘴角突然僵住,随即眼睛睁大,既是不可置信又是欣喜若狂,握住她的手轻声哄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没什么好说的,我让副将收拾行李。”柳南枝抖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拒绝他装傻充愣的要求,站起来向着屋外走去。

    “别啊,你再说一遍啊,小枝,小枝……”柳闻道笑嘻嘻地追上去,缠着柳南枝,浑然没了在外面时的威严庄重。

    钦天监派人送来了太子纳采的吉时,等候多时的时于归大逆不道地趴在圣人的案桌前,看着钦天监挑出来的时候,评头论足,振振有词:“这个时间太晚了……这个有点赶……这个倒是不错,不过和端正月也太近了些……这个时间柳大将军应该还没回来吧,这个和这个倒是不错。”

    圣人脸色阴沉,敲了敲时于归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给我坐好,如此姿态,成何体统。”

    被敲了脑袋的时于归悻悻地坐回去远处,咬了口糕点,故作冷静地说着:“我是怕父皇政务繁忙,这才打算替父皇分忧的。”

    惠安帝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仔细看着手中时间,口气幽怨又不乏酸味:“只怕是某人去了宾州筹备家中长辈冥祭之事,你无人去找才来这里的吧。”

    时于归笑嘻嘻抽上去,一点都不心虚地反驳道:“父皇说什么呢,我今日就是特意来看看父皇的,儿臣来给你按按肩膀吧。”她极为殷勤地上前拍打着圣人的肩膀,动作粗鲁随意,眼睛继续直勾勾地看着惠安帝手中的时间表。

    “九月初一这个时间好啊,动作快些刚好可以赶在冬至前完成请期,这样过完年后就可以迎亲了,不耽误。”时于归忍不住又发表看法。

    “我也觉得这个不错,冬至前刚好有段空闲,你的及笄大礼也该提上日程了。”圣人看着时于归指的时间,想了片刻点点头。

    时于归哦了一声,突然漫不经心地说了句:“那议亲之事也是要提上日程了呢。”

    惠安帝画圈的朱笔还没圆上最后一笔,突然听到公主这话,手一抖差点废了那张纸。时于归眼疾手快替他握住笔,圆了最后一下,一脸讨好地看着圣人。

    一旁伺候的王顺义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来,公主小时候但凡有求于人都是这等模样,又乖又软,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时!于!归!你哥说得对,你简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给我滚过来。”惠安帝看着蹑手蹑脚贴着墙打算走的人,怒气冲冲地喊着。

    “可人家也不小了啊。”时于归委委屈屈地说着,眼角微微下垂,琉璃色大眼睛向上觑着圣人。

    “你……你……那个顾明朝到底有什么好的,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的。”惠安帝气得脑仁疼。

    时于归理直气壮:“那父皇说一下顾侍郎又是哪里不好啊。”

    圣人语塞,想了想更加气了,毕竟顾明朝也算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人,人品才学确实没有问题。他这个反应让时于归更加嘚瑟了。

    “父皇亲封的状元郎,年纪轻轻便是刑部侍郎,性格雅正温柔,做事井井有条,做人端方得体,最难得的是容貌出众。”

    “所以你就看着别人一张脸就这样死去活来。”圣人抓住机会就嘲讽。

    时于归故作老成的摇了摇手指,语重心长说道:“古话说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父皇肤浅了啊。我能说出顾侍郎千百个好,可父皇却说不出顾侍郎一个不好啊。再者退一万步来讲,顾侍郎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但瑕不掩瑜,他确实很优秀啊。”

    圣人见时于归一心胳膊肘往外拐,便看向王顺义,示意他赶紧开口圆场。

    王顺义立马上前,小声赔笑道:“顾侍郎自然是这般好那般好,可公主您也是千般好万般好。您自小矜贵,圣人宠爱,太子保护,世人爱戴,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可顾侍郎不过是小小侍郎,家中情况公主也是了解的,顾侯爷也是拎不清的人,后院乱事一堆,圣人不同意还不是不想公主受一丁点委屈。”

    时于归斜了他一眼,哼哼几声:“这事归根结底也不算大事,今日是给哥哥选日子的我就不说了,反正,来、日、方、长、嘛。”她施施然地走了出去,圣人捂着脑袋只觉得头大如斗。

    他随手翻开一个奏折就看到礼部提议借着太子喜事提拔一些能臣干吏。这是惯有的特例,寓意喜上加喜,也是为了给太子增加人脉。圣人看了下去,没一会就扔了奏折,王顺义大惊,顺着看去,只见奏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奏折上的第一个名字赫然是顾明朝。

    “这两兄妹,原来是交易好了。真是……真是……”圣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像极了圣人呢。”王顺义见圣人也是真的气着了,赶忙下去捡起奏折笑说着。

    圣人呼吸一窒,无语片刻后瞪了王顺义一眼,这才继续看下去。

    这封奏折总的来说没有任何问题,顾明朝办事妥当,今年又办了不少大案重案,是个可塑之才,原也是他看重的人,这次要提拔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圣人想着,可还是觉得有些胸闷气短,难以接受。

    “禀圣人,王太尉求见。”门口黄门低着头小声请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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