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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家随溪院, 院内众多丫鬟走动,绿云袅袅,烟斜雾横, 艳丽之姿, 极尽奢华。

    谢韫道最令人啧啧称奇的便是一生有两位正妻,一个是青梅竹马的安国公嫡女, 安国公是开国功臣, 世袭罔替, 不降低爵位, 如今能有这般待遇的不过三人,另外一个是曾经名噪一时的新贵永安侯的嫡长女,永安侯战功彪炳, 一门双将, 若是没出意外便又是长安城冉冉兴起的新星。

    两位夫人,一人娴静温柔,一人热烈奔放,加之都是容貌倾城之辈,因此人人都羡慕谢韫道这般艳遇。只是如今两位夫人齐聚随溪院却不像众人设想中的和睦,两位夫人一左一右坐在大堂, 御医战战兢兢站在中央,擦了擦额间冷汗, 两道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两股战战。

    “谢御史这几日情况不错,只需安心静养, 不可食冷受热,心情愉悦,想必对病情定有所帮助。”太医行礼说道。

    右边穿着墨绿色海棠纹绮云裙, 花色简单,以银丝勾边,端庄大气,梳着盘桓髻,发髻上环绕着条形彩珠,文静端庄似水柔情。她右手捏着一串佛珠,圆润脸上露出一丝愁容,手指拨动着紫檀木珠子,忧心忡忡地问道:“王太医对谢郎病症可有头绪,这时不时的头疼咳嗽到底如何是好,日夜消磨谢郎身体。”

    王太医摇了摇头。要说这谢御史也不知怎的,正值壮年好端端染上怪病,时不时头疼欲裂,喉中瘙痒难止,每每咳嗽好似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但过了几日又恢复如初,不见半点之前虚弱之症。

    “某才疏学浅,翻阅无数医书,又与院首探讨许久,皆未得出具体病症,但观御史大夫发病时间,皆有天气变化,且御史台公务繁忙,只怕是病在外而不在内。”王太医摸着花白胡子,谨慎说着。

    “不必多说,还请太医前去开药吧。有劳。”左边的人穿着偏红色的凤尾裙,上好织云锦绸缎裁剪成细条,细条绣上繁琐花纹,两畔再镶以金线,最后碎逗成裙,如今坐着便裙摆依次散开,艳丽尊贵,满头珠钗的孔雀开屏髻,艳丽如一团烈火。

    左边说话的人正是安国公嫡女史可云,至于右边的便是永安侯嫡长女柳南风。两人性格南辕北辙,史可云出身的安国公乃文臣,但其女却尚武,马上功夫,手中鞭子没一样弱的,而满门习武的柳南风却是娇弱爱文,诗词歌赋,悲春伤秋,一身书卷气。

    “姐姐为何不让我问下去,依我看早就该请些民间杏林高手来,偏偏姐姐不同意,谢郎这般真是让我心疼。”柳南风捏着手帕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伤心说着。

    史可云面色冷淡,艳丽眉目间俱是不屑:“哪里的杏林高手,可别让人鱼目混珠,平白害了阿郎性命,再者太医院集大英医者顶尖者都束手无策,那些民间之人又能如何。”

    原本谢韫道在时,两人还能维持一个诡异的平衡,但如今谢韫道自身难保,经常受病痛折磨,两位夫人连表面和平都维持不下去。

    “姐姐这话可是在怨我,之前那位大夫给谢郎吃了几贴药确实让谢郎发病次数减少。”

    “里面可是有五石散!是救人还是害人,妹妹难道不知吗?”史可云眉间一片肃杀,冷冷盯着柳南风。

    柳南风看似柔弱但丝毫不惧眼神可怕的史可云,面带忧愁,杏眼汪汪,委屈叫冤却又寸步不让:“可王御医不是说没事吗?五石散也算药用,姐姐一味阻止我给谢郎找的大夫,到底是何居心?”

    史可云冷笑一声,眉目间艳丽冰冷,似火娇艳:“我是何居心,你一直喂谢郎这些东西又想如何,五石散药用都是谨慎地小量使用,可不是叫人日日服用。”

    “可别人开的药都没有用处,只有这药方可用,我难道要看谢郎日日受苦吗?”柳南风强忍着怒气,似水温柔的脸也浮现出怒气。

    “饮鸩止渴,未入肠胃,已绝咽喉,你饱读诗书难道连这个都不知。”史可云眉宇间散发出戾气。若不是今日未穿胡服,只怕腰间长鞭就要甩了出去。

    “大夫人,二夫人,阿郎醒了,请两位夫人进去。”婢女站在门口头也不敢抬,抖着声音说着。

    府中众人如今人人自危,两位夫人斗法,搅得谢府一团糟。大夫人史可云脾气暴烈,手中长鞭从不曾手软,投靠她的人,个个战战兢兢,而柳南风面慈心狠,从她院中抬出的人也不在少数,依附她的人,每日都谨言慎行。

    “谢郎醒了吗,让人把粥端来,谢天谢地,也不枉费我这几日日日求神拜佛。”柳南风站起来,面带喜色地说着,她下意识摸着手中的佛珠,露出笑来。

    两人理了理衣裙分散两边去了谢韫道的屋子,屋子一股药味,窗户不敢打开,只能微微露出一点。入内便看到谢书群已经坐在床沿上,端着药喂谢道韫一口一口小心喝着。

    史可云露出真心笑意,看着谢书群一脸慈爱,抢先一步上前,艳丽舒朗的眉目溢满喜色。

    “群儿,你怎么来了,今日不上值吗?”她站在谢书群边上,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问着。

    谢书群喂好最后一口药,把碗递给一旁的丫鬟,站起身来,便擦着手,往边上走几步,为柳南风腾出地方,他闻言,眉眼弯着,露出温和笑来:“刚从东宫回来,太子听闻父亲病了便赏了一条百年人参,是以我便回家陪陪父亲。”

    谢韫道脸色灰白地靠着,虚弱地合着眼,弱不可闻地说着:“……有心了。”

    “那可要谢谢太子殿下。”史可云摸了摸他的脸,心疼地说着:“可是瘦了,今日见你挑灯夜读,切不可累着,若是累了便去休息吧,你的孝心,阿郎也是知道的。”

    谢韫道闻言,睁开眼,看着谢书群点点头:“去吧,确实清减了不少,咳咳,华儿明日便启程去江南道了,你同他好好说说,咳咳,切不可冲动……咳咳,万事小心……”

    柳南风坐在一旁,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心疼说道:“谢郎别说了,好好休息吧,书群不是小孩了,会懂的。不如让书焕陪陪你吧,他这几日日日念着您呢。”

    谢韫道虚虚握住她的手,心中大为熨帖,点了点头。

    一旁的史可云脸色一变,正要发作,就被谢书群一把抓住她的手。谢书群脸上笑意不变,轻轻摇了摇头。

    “这几日可有人来找我?”谢韫道突然开口问着,虚弱的视线扫过屋内三人,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和深沉。

    “谢郎病了,上门探望的人自是不少。”柳南风应道。依附谢家之人众多,平日里没什么表现的机会,如今谢家家主病了,自然送药的送药,找人的找人,只求熟个脸,好挣个前程似锦。一时间谢府好不热闹,谢府管家忙得脚不沾地。

    谢韫道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矜持骄傲,淡淡说道:“还算可以。”

    一旁的谢书群睫毛长长下垂,透进来的日光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两道阴影,让他气质沉稳如山,眉宇间温和的气质乍看间露出一丝锋芒。他不动声色地站着,把眼底深究悉数掩盖住,即使不说话,屋内的丫鬟也不由投去视线。

    时于归到底是蹭着柳文荷的马车在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兴致勃勃地出了宫,如今躺在柳府的躺椅上昏昏欲睡,只觉得空气都好闻得紧。

    那日马车刚刚停下,时于归便抱着那堆被太子殿下借口送给刘老夫人做莲子羹的那堆荷花与莲蓬一跃而下,干净利索地跳下马车,吓得柳府管家和小厮皆露出惊恐神色,马车后的长丰下意识握住腰间长剑。

    柳文荷看得眉心一跳,忍不住呵斥道:“急急燥燥,像什么样子,若是摔着了如何是好?”若是时于归此刻摔在柳府门前,只怕圣人会立刻派人带公主回宫。那她今日对着殿下撒泼打滚,使出百般计谋的良苦用心可就瞬间泡汤了。

    时于归扭头,神色飞扬,笑说着:“我爬树都不会摔,跳个马车又能怎样?”那骄傲的模样,活像爬树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一般,毫不在意地吹嘘着,表情得意极了。

    柳文荷摇了摇头,对着管家说道:“柳叔,今日公主入住柳府,让厨房做些甜食来,再弄些冰饮来。”

    柳叔喜上眉梢,连连点头称是。

    时于归进柳府熟门熟路,丫鬟连忙上前替她抱住那捧比她还大的荷花和莲蓬,她手中负担减轻,顿时像只花蝴蝶向着老祖宗的院子跑去。

    “慢点!”柳文荷跟在后面苦恼地喊着。她现在万分后悔,之前是万万不该一时心软的。

    丫鬟早就跑去寿仁堂告诉柳老夫人这事,所以便从佛堂出来,人刚坐下就看到时于归欢快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群宫婢侍卫,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扑倒在自己怀里的人,点了点她额头,略带责备地说着:“怎好这般没了规矩,若是摔了你是想心疼死我吗?”

    时于归在她怀里拱了拱,天真无邪地笑说着:“就是想要老祖宗心疼我啊,我被父皇关了好久,哥哥还不让我出来,太过分了。”

    “还不是你胡闹,一天到晚闹你哥哥。”柳老夫人拍了拍她手背,略施惩戒。

    时于归的事,她也是前几日听文荷回府后和她说的,相比较圣人和殿下气她为了顾侍郎平白失了身份,柳老夫人则是担心小公主的婚姻大事,顾侍郎能不能承担起照顾公主的角色。

    这个小公主脾气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看中了就一定要,就像她母亲当年看中还是八皇子的圣人,不顾家人反对,甚至请出了她上谢府说话,这才如愿以偿,今日时于归同样来到柳府,就像是上天注定一般,当日同样娇嫩的少女也是这样掩不住喜色,同她说了心事。

    “老祖宗,我要和你说悄悄话。”时于归趴在她耳边,琉璃大眼亮晶晶的,眉梢眼尾都带出一丝羞意,少女怀春,江水春沉,连声音都不由自主低了下来。

    “可是说顾侍郎?”柳老夫人心中一软,同样伏在她耳边,低声问着。

    时于归一听,眼睛越发亮了,几乎要闪出光来,比夕阳余晖还要亮眼。春风动春心,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也有了一点难以言表的心思,这让柳老夫人欣慰极了。

    不过柳老夫人面上却是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着:“若是我不同意呢?”

    “那不行,您必须同意的。”时于归比她还正经地肃着脸,霸道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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