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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沈错在大堂大闹了一通, 把县令、师爷以及王庆发、王捕头等人关入大牢,之后牵着二丫和虎子走进了后堂。

    二堂是县衙属官办公的区域, 沈错进去之后才发现里头还缩着几个人。其中有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 竟还是一位县丞。

    县丞可不是县衙里那些不入流的属官、典史,乃是朝廷任命的正八品官员, 是真正的朝廷命官。如今这县衙里,除了沈错以外品级最高的便是他。

    当今圣上为了削减冗职,渐渐不再设县丞、主簿等职务, 只有江南等地, 朝廷为了平衡当地豪族才偶有设立。

    这茅山县的县丞便是朝廷之前直接指派下来, 只是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 他区区八品更是难有作为,上任一年一直被县令等人排挤在外。

    沈错不知其中内幕,当那位县丞自报职位时便要让人将他一起打入大牢。

    “御史大人且慢、且慢!”县丞急得直抹头上汗水,向沈错恭敬道,“下官绝未与县令等人同流合污,还请大人明鉴。”

    沈错眉尾一挑,冷哼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便真的没有, 你难道看不见这县令所作所为?知情不报, 同样有罪!”

    这县丞在后头把沈错的行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心头叫苦不迭。那些百姓自然看得大快人心, 沈错的行事却着实有些鲁莽。他在茅山县一年也不曾抓住这县令的把柄, 万一这次无功而返, 只怕会打草惊蛇。

    “大人可以问问府内衙役, 县内百姓,下官是否与那县令狼狈为奸。下官也想有所作为,只是势单力薄,实在无能为力。您若不信,等知府大人来了便知,下官是知府大人的门生,故而才被派遣到此。”

    县丞不想被关进大牢倒不是怕死,只是看沈错完全没有处事的经验,怕她被县令的手下诓骗,浪费了好不容易得到的良机。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最重要的便是趁其不备,找出县令等人上下勾结的证据,免得被人转移或者销毁了。

    “我又如何信你?”

    沈错对这些朝廷命官有着天然的不信任,况且这县丞还与这茅山县令同属一个衙门,自然疑心更重。

    县丞只得道:“便略去这些不说,茅山县与严州府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今日出发,最快也得明日夜晚才能来回。更何况知府大人出巡必要诸多准备,不可能这几日便来。县衙不可一日无人主断,大人虽英明神武但不熟县里事务,还是让小人为大人分忧解难,给小人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沈错听了这话,总算脸色缓和,认真考虑起来。

    如今县衙里兵荒马乱,确实需要一个主事的人。她虽然不信任这县丞,但想来他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便允了他又如何。

    “把手伸出来。”

    眼前这位大小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但凭一己之力震慑了整个县衙。县丞光听她说话便心中忐忑,犹豫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沈错一把捏住了他的命门,沉声道:“你很紧张?”

    “大人威严天成,小人惶恐。”

    “哼,巧言令色。”

    沈错手指一划拉,县丞立时痛呼了一句,只觉手腕火辣辣地疼,耳中听到对方道:“我已给你种下独门剧毒,你若是敢骗我,哼哼。”

    县丞一听,立时脸都白了——他还年轻,只想为朝廷鞠躬尽瘁,还不想死而后已啊!

    “大、大人……”

    “你放心,没那么快毒发,只要你让我满意,或者严州来人证明你的身份,我会把解药给你的。”

    县丞苦着一张脸,应了一声“是”。

    沈错这才满意地点头道:“嗯,那本官就命你暂代县令之职……这接下来该做什么?”

    县丞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暂且把这剧毒一事抛到了脑后。

    “当务之急先是要控制县令家属,然后筛选衙内属官,再找到县令历年作奸犯科的证据。”

    沈错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县令家属如今在何处?不要让他们跑了!”

    县衙前二堂为衙,二堂之后为邸,是县令及其家属起居之所。沈错在大堂里闹得凶狠,那后宅也早听闻了风声,现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县丞忙带着沈错与挑出来的十几名衙役去后院控制县令家属,很快便将人聚集到了院落之中。

    “啧啧啧,区区一县令便有一妻五妾,”沈错扫了一眼,见除了几个奴仆以外都是些老弱妇孺,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都先看在院子里吧,让他们照常起居。等知府来了,定了几人的罪再行处置。”

    县丞忙不迭夸沈错菩萨心肠,沈错知他是刻意讨好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只问县丞:“你挑出的这些人可靠吗?”

    县丞连忙道:“下官在茅山县一年有余,其他人下官不清楚,但现在挑出来的这些人绝对可以信任。”

    沈错点了点头:“你派一些人去守住几处大门,剩下的带我在县衙转……搜罗证据。哦对了,再让人收拾几个房间,我这几日就住在这里了。”

    沈少主过往经历虽然丰富,但住在朝廷的县衙也是头一次,自然要好好转一转。

    县丞见她听取了自己的建议,不禁喜上眉梢:“是,小人立马吩咐下去。”

    “沈、沈掌柜,”二丫呆呆地被沈错牵了一路,听她指点江山,直到这时才从云里雾里出来,怯怯地叫了一声沈错。

    不过她立时察觉到不对,又改口道,“沈、沈大人……”

    沈错似是才想起她来,低头道:“怎么了?”

    二丫也想问怎么了。她一直以为沈掌柜非富即贵,但从没想过她本身便是一个大官,毕竟……就像那位师爷所说的,哪有大官会待在他们那种穷乡僻壤里开杂货铺呢?

    沈错见她一脸犹豫,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便道:“有些事晚点再说,你和虎子先随沈丁去休息。我倒要看看这县令,究竟用这种手段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前朝有“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的谚语,意思是就算清廉的县令,只通过各项陋规,一任也能盘剥得到十万两雪花白银。

    大炎如今以法治天下,由长公主主持修缮法律十余年,已将大部分陋规陋习填补上。只是江南积弊已久,又是最富庶的地区,地方仍有大肆敛财的现象。

    不过如今已经不能光靠钻营陋规敛财,所以才出现了茅山县令与王庆发勾结,吃沈错这种外来户的现象。

    沈错领着县丞和几名衙役,一间一间地搜查着后院,不一会儿便搜出了大量的田契、地契以及几大箱黄金白银。

    以沈错的身份自然是看不上这些的,但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难怪世人削尖了脑袋想做官。”

    县丞不禁腹诽:您年纪轻轻已有四品官职在身,自然不用削尖脑袋。

    只这饱含嫉妒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是要办。

    “大人,这些证据还不够。”

    “不够,怎么不够?我看能抄他两三次家了。”

    县丞一时犹豫,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错眼睛一瞪,怒道:“你还有什么隐瞒吗?”

    她煞神一般,县丞哪里还敢隐瞒?只见她似乎颇信任严州知府,便坦白相告。

    “当今圣上治下严明,监察御史的走动十分频繁。然朝廷仍无法彻底掌控江南一带,您可知是为何?”

    这沈错当然是知道的:“不就是那帮世家豪族么?”

    若说北方天明教是武乱,那这南方的世家就是文祸,这也是皇帝和长公主最厌“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的由来。

    只是武乱好治,文祸的弊端却不是那么好理清的,故而天明教先成了那一个靶子。

    长公主以此立威,又没受什么挫损,这转过头不就是要收拾这帮子文人了吗?

    “大人英明,江南官场关系错综复杂,从省到县,上下其手。朝廷虽然派遣了一些官员——譬如严州知府——到江南各省,但还是无法动摇他们的根基。要铲除一名小小的县令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揪出这些幕后之人。知府大人到任也有两年,如我这般的县丞也派出了几个,却至今一无所获。他治下的几个县仍通过了其他途径直接向布政使进献财物,明目张胆地违抗知府大人的政令。”

    “你的意思是要找出他们进献财物的证据?”

    “正是如此。”

    事实上,县丞刚开始也与县令一般,认定沈错假冒朝廷命官。只是难得来了机会,他并不介意借沈错之手整治茅山县。

    若非他手中无兵无权,他早就想如此做了。

    不过,看到沈错之后的表现,他便不再怀疑对方的身份。虽然他也不知为何佥都御史会来茅山县,更不知这御史怎么半点不懂官场之事,但见到她强悍的武力以及果断的行动后,便也渐渐想通了。

    这或许便是圣上和长公主下的一步奇招。

    让这位能够以一当百的御史大人当诱饵,从这小小的茅山县开始,将江南的积弊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