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刚刚踏进调查总部，看到眼前的场景，倏地愣住。
调查总部的一层原本是空置的，像个大仓库。然而一夜之间，它被塞得满满当当。能看出具体模样的是四个破损不堪的发动机，还有许多飞机零件，因为空难，摔得难以再拼凑完整，于是被分门别类整理好，贴上标签，放在一个个透明塑料箱里。
整个一层，除了四个发动机和残存的客舱残骸，就是一张张宽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许多透明塑料箱，箱子里是各式各样的细小零件。
伏城和la一起来到二楼。
刚才la说，如今uaag只有三个成员，还包括她这位行政人员。
昨天晚上来调查总部时走得匆忙，伏城没有细看。如今他悄悄地观察调查总部二楼那些一直忙碌不停的调查员，这才发现，他们胸前挂着的工作证是easa——
欧洲航空安全局。
所以，整个调查总部里，只有他们三个是uaag的？
伏城露出温和善意的笑容。
调查总部的一层变成了飞机残骸的收纳仓库，从上午开始，就有工作人员上上下下，不断地用金属探测器检查零件的完整情况，再把有损坏的零件送去二层尽头的实验室，进行化验研究。
卓桓穿着白色实验服，在电子显微镜下，检查一个个细小零件的破损情况。
所有人都有事可做。
除了伏城。
中午，伏城忍不住敲响实验室的门，卓桓抬起头，轻挑一眉。
伏城：“卓老师，请问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做的吗？”
卓桓：“看资料。”
“资料？”
“比如一楼的那些残骸属于哪架飞机，它去过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坠毁，坠毁地在哪儿。”说完，卓桓再次低下头，检查一块电子仪器的金属跳针。
只听一道清亮平缓的声音：“2019年12月19日，日本航空jl917号航班，驾驶一架麦飞f435从东京起飞，于12月20日上午8点13分，坠毁在赫尔辛基万塔机场东部一公里处的农田里。”
手中的动作慢慢停住，卓桓抬起头，透过宽大透明的实验室护目镜，看向伏城。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后仰着靠在转移上，冷澈的双眼紧紧盯着伏城，声音轻浮地开了口：“哦？猜出来的？”
伏城：“这里是赫尔辛基，是芬兰。芬兰是全球航空安全度最高的国家之一，除了半年前发生的日航空难，上一次发生在芬兰的重大空难，是在2014年，事故造成8人死亡、3人失踪。”
卓桓：“推理得很准。”
“不是推理。”
“嗯？”
“昨天晚上来调查总部的时候，我看到桌上有份资料，标题是日航jl917空难。”
“……”
实验室门口，la看着卓桓百年难得一见的复杂神色，忍不住笑出声。
这笑声吸引了实验室里两人的注意，卓桓和伏城纷纷转首，看向她。
la：“抱歉，打扰一下。reid，adra已经把资料发送到uaag的邮箱了，你可以接收一下。”
卓桓打开邮箱，果然发现了一份新邮件，还包含一份6g大小的附件。
他打开附件，伏城站在他的身侧，低头看过去。
这样光明正大的明窥行为，让卓桓侧过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鼻子里发出一道轻轻的笑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剥开锡纸，放入口中。
解码，解压文件。
输入欧洲航空安全局特定的保密密码，打开上锁的文件夹。
封闭的实验室中，百叶窗帘早被拉上。明亮的白炽灯光从头顶照射而下，映耀着男人高挺凉薄的鼻梁。阴影落在薄唇上，是几近透明的冰凉。
他握着鼠标，视线在附件文件夹中的几个文件上滑过，最后停在一个视频文件上。
打开文件，是一段仅有45秒长的3d模型动画。
绿色和蓝色组成的网格线作为地面。
一架3d渲染出来的飞机模型从右方飞来，它以匀速缓慢地降落，然而就在飞到海拔高度500英尺时，忽然，飞机剧烈地震颤起来。
27寸的电脑屏幕上，这架只有巴掌大小的飞机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左右摇晃。
它的下降速度并没有明显的加快，可是它的飞行速度，几乎是在刹那间，就跌到最低。
二维坐标轴上，以地面为x轴，地面高度为y轴。
原本这是一个匀减速的降落过程，可突然，它的水平速度几近消失。
距离飞机跑道只剩下不足一公里的距离，它翻滚着坠落着地，火光似惊涛骇浪，汹涌澎湃而来。
“砰——”
无声的爆炸，在实验室里轰开。
瞳孔中倒映着用3d动画渲染出的火光爆炸特效，伏城心神一震，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冒出来一个词。
卓桓：“推力消失。”
伏城倏地转头，看向坐在转椅上的男人。
目光淡然地看着电脑屏幕，以及那已经定格住的爆炸画面，卓桓声音平静，他未曾转头，直接说道：“你查的资料有告诉你，日航jl917是为什么掉下去的吗？”
沉默片刻，伏城：“推力消失是什么意思？”
“are you kiddg ？”脚下微微用力，男人在转椅上直接转了180°，抬起头：“你不知道什么叫推力消失？”
伏城：“日航jl917用的是麦飞f435机型，这是一架远程长途客机，配有四发引擎。如果要它推力消失，保守估计，至少要三发引擎同时失效。”
卓桓：“easa花了七个月时间证明，是四发引擎同时熄火，停止工作。”
伏城：“为什么？”
卓桓：“你觉得为什么？”
男人坐在转椅上，微微抬首，看着伏城。
明明处于下位，他却没有一点落入下风。那双细长凉薄的眼睛静静地凝着眼前的黑发年轻人，卓桓问得随意，目光却如鹰隼，凝练深邃，藏匿着一片巨浪前风平浪静的蔚蓝海面。
他在等待伏城的答案。
四目相对，仿若一世纪之久。
伏城：“目前大众已知的引擎熄火原因，一般分为四种。第一，燃料用尽；第二，天气原因；第三，飞机系统出错；第四……”
停顿许久，他没有开口。
卓桓轻轻笑了，替他补上那两个字——
“人为。”
la从茶水间出来时，看到伏城从实验室中大步离开，下了楼梯，前往一层。
她目送伏城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端着一杯咖啡来到实验室。
“reid，我刚刚看到伏了，他下楼有什么事吗？”
卓桓接过咖啡：“四颗糖，两勺炼乳？”
la：“是，你最喜欢的。”
卓桓：“他去楼下，大概是想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比如，一楼的那架飞机是不是因为燃油用尽，才爆炸的？”
la笑道：“你总是开这样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据我所知，adra给你的邮件里应该已经说了，easa已经排除‘燃油用尽’这个事故原因。如果伏真的想知道，只需要阅读一下adra的邮件，不就知道了？”
“猛兽总是单独的，牛羊才结队。”
la是个法国人，她拥有极高的语言天赋，事实上她精通六国语言。
但她的语言天赋依旧无法让她能理解这样的话语。
la：“或许你不介意告诉我，reid，你刚才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卓桓没有回答：“你觉得他像牛羊，还是猛兽呢？”
“w and shee，or beast？”la微笑道，“你认为呢？”
卓桓举起咖啡杯：“a beast like a shee。”下一刻，“能再为我倒一杯咖啡吗？”
燃油用尽，这个理由听上去很离谱，在人类空难史上却发生过不止一次。
1978年12月28日，美联航173号航班，两位飞行员专注修理发生故障的仪器，没有注意到燃油用尽，最终坠毁。
2005年8月6日，突尼斯国际航空1153号航班，因为油量指示器显示有误，导致飞机少加了2吨燃油，最终燃油用尽，海上迫降。
伏城来到一层，许多调查员正在检查飞机零件的损坏情况。
他径直地走到4号邮箱，从一旁拿来油量标尺，打开加油孔，将标尺缓慢地放了进去。
一分钟后，他将油量标尺取了出来，看着标尺底端被燃油染成深褐色的部位。
“燃油耗尽……果然不可能吗。”
在看easa制作的那份空难模拟视频时，伏城就知道，燃油用尽这个可能性近乎于零。
飞机是钢铁机械，燃油是飞机上最大的燃烧材料。
如果燃油用尽，在飞机坠毁时，99可能不会发生爆炸。
日航jl917发生了大爆炸，大火熊熊而起，烧遍了整架飞机。坠机的那片农田也被烧成了一片荒芜。
然而，不亲眼见证，他依旧不敢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接下来要排除的，就是天气原因。
回到二楼，伏城在调查总部的资料库里找了一会儿，很快搜索到关于天气的调查报告。
“那天是个好天气。”
柔和的女声从身后响起，伏城转过头。
美丽的法国女郎给他递上一杯咖啡，笑道：“抱歉，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电脑屏幕。喝咖啡吗？”
伏城：“谢谢。”喝了一口，他微微愣住。
这杯咖啡实在太甜了。
la也仿佛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是不是太甜了？给reid泡咖啡泡习惯了，我本身也是喜欢甜食的。uaag成立一个月，第一次出现新的成员，我还不清楚你的习惯。你喜欢黑咖？”
伏城又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清雅的眉眼舒展开，露出笑容：“没关系，很好喝。”
la愣了片刻，接着笑了起来。
a beast like a shee？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猛兽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