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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第 168 章

    “陈姑娘”眼睛一眯, 也没再去在意老夫子对他的“疑惑”。

    “我进去和院长说几句话,夫子用我的伞回家。”

    老夫子不乐意,可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年龄大了不能和年轻时候相比,嘴里不满地咕哝几声,还是伸手接过这把伞。

    “院长刚刚生气那,你不要再气他。”

    “放心。我什么时候气过他?”

    “陈姑娘”义正词严。老夫子一噎,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 不想再搭理这位“说话最不留情的女娃子”,举着伞慢吞吞地抬脚。

    “伞明天放在看门大娘这里。”

    “好。”

    两个人错身开来,“陈姑娘”望着细雨中的老夫子, 微微抬手遥望朦朦胧胧的天际, 伸手接住一丝雨。

    雨丝很细、很绵,看着和春天的柳絮很相似, 却不是。

    他看着手心里的一点水迹, 笑了笑。

    距离他见到小四阿哥的春天,已经过了一个夏天, 到了秋天。秋天的雨潇潇瑟瑟, 总会带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让他也无端多了一份“多愁善感”。

    “陈姑娘”抬脚, 一步一步悠闲地朝院长的院子走来,刚进大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来隐约的说话声。

    “‘高楼目尽欲黄昏, 梧桐叶上潇潇雨。’结笔为最妙, 蕴藉而韵高。和晏殊先生的另一首《踏莎行·小径红稀》, ‘一场愁梦酒醒时, 斜阳却照深深院”,结笔的妙处正相同,都是以景结情……”

    “陈姑娘”的笑容加大。

    广州的远山近水,高楼梧桐,因为这一场细雨都是多了几分秋意。院子里几株芭蕉叶子随风舞动,欢快地吸取天地的恩赐之物,他看得欢喜,不紧不慢地在炉子上烤烤火。

    老院长和孙女儿讲完一篇文章,出来一看,“陈姑娘”还知道去去身上的湿气和寒气,很是欣慰地摸胡子。

    “陈姑娘”瞧见老院长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本来听到‘梧桐叶上潇潇雨’油然而生一种凄凉的感觉,可是听了院长的解说,却又满怀期待。”

    “秋雨潇潇,洗去夏天的炎热。秋雨潇潇,带来喜悦的丰收。园子里瓜果飘香;稻田里沉甸甸的穗子金黄黄,大锅里小葱小姜炖鲤鱼……哎呀,忘了给老院长带一条鲤鱼来。”

    老院长……气得吹胡子瞪眼。

    本来听着前面几句话挺像样子……他炉子上正炖着鲤鱼!

    “老夫子回家了,文信去甲班看看。”

    “是。祖父。”

    名叫文信的年轻姑娘正好奇地偷瞄“陈姑娘”,听到祖父的吩咐,收拾好书本临出门前忍不住又看一眼。

    一位很美很美的姑娘,可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很美很美的姑娘·“陈姑娘”,看一眼小姑娘窈窕·疑惑的背影,乐哈哈地看向老院长。

    “我听说院长今天很生气,担心得很。院长莫气莫气。很多父母要来和他们丢失的女儿想认,一家团圆这是好事情。”

    老院长……更气。

    不省心的小子果然是专门来气他的。

    “想要认回去女儿,还想要女儿继续免费在这里读书吃住,听说后面再读书要和其他女娃娃一样叫学费,就开始闹,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们这里是慈幼院,不是专门帮他们养女儿的地方。还有你,你说说你,多大的人了也不想着成家,天天混什么?我这孙女儿,哪里不好?你莫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她克父克母……”

    “陈姑娘”耐住性子听完这段念叨,收敛表情,脸上有了一丝严肃之色,看向老院长的目光真挚无伪。

    “您的孙女儿很好,是小侄不够好。”

    “小侄很感人心,总是要防一防。

    这边“陈姑娘”知道老院长放心不下这些女娃娃,一边分析一边劝说;那边文信姑娘来到甲板,面对一个个心神不定的女孩子,眉心一皱。

    “距离下课还有三个刻时,都打起来精神,好好背书。”

    一个个女孩子,都不做声。

    文信姑娘眉心的皱纹加深。

    “现在就不想读书了吗?”声音严厉。

    女孩子们哭出来。

    呜呜呜的抽噎不停。

    “文信姐姐,我们以后还能读书吗?”

    “文信姐姐,我想读书,想去作坊做工。”

    “我也想,我不想把名额让给弟弟。”

    …………

    六七岁的女孩子,面对梦中才有的“父母”没有丝毫抵抗力;文信姑娘听着她们的哭声,听着她们对自己父母的“言听计从”,却是心生烦躁。

    “读书不读书的事情,不要问其他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以为你们也已经‘当家’了。这家学堂只收慈幼院里没有家庭的女娃娃读书,有家庭的女娃娃交学费去其他学院读书——名额不能转让,不是谁想不想……”

    可怜、可恨。文信姑娘对她们的行为只感到“怒其不争”,话语中不由地带上火气。

    “都专心读书!”

    没人再敢说话,甲班里响起断断续续、哭哭啼啼的读书声,一会儿就就变得整齐划一,清脆琅琅。

    四福晋用完晚食,得知学院里的情况也没有多说,只细细地安排其他女子学院的开办情况,作坊的准备情况等等,心情平静。

    四爷虽然也是加紧安排人排查,打算来个“杀鸡儆猴”,却因为此事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缓过来后同样平静地听着审讯结果。

    倒是弘晙阿哥最为着急。

    他额涅不让他出行馆,他阿玛不让他旁听。

    他急于知道审讯结果,等他阿玛从书房出来,就缠着他阿玛不放。

    “阿玛,弘晙可以帮阿玛。”弘晙阿哥气呼呼地表达自己的意愿,“阿玛告诉弘晙坏人都是谁派来的,还是谁买通的杀手,弘晙去报仇。”

    他心里气不顺,一定要弄清楚原委;四爷的本意就是不想儿子牵扯进去,简单地“嗯”一声,就牵着儿子的小胖手散步看夕阳。

    弘晙……

    “阿玛——阿玛——”

    弘晙阿哥整个人挂在阿玛的胳膊上耍赖皮,小嗓门急切,“阿玛——弘晙帮阿玛啊。”

    “阿玛你告诉弘晙是哪几家。”

    亲阿玛任由儿子耍赖,还是微微笑。

    “弘晙怎么帮阿玛?”

    “弘晙去打他们。”弘晙阿哥脱口而出。

    四爷……还是微笑。

    “吓到我们的弘晙阿哥,阿玛岂能轻饶?阿玛已经派人出去了。”

    弘晙……生气得来。

    可他也没有办法,广州经过水师扩招,很多将士都抢着立功劳。

    “阿玛——你还没告诉弘晙是哪几家买来的杀手。”

    “阿玛,弘晙观察他们的武功路数,不全是中原人。”弘晙阿哥表示自己“火眼金睛”,早就发现猫腻。

    奈何他阿玛还是不为所动。

    “就算他们不全是中原人又如何?”

    “长崎岛那边,暂时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弘晙……赶紧换一个路子。

    “阿玛——广州海关这样的情况是不行的。包括其他的海关也一样。”

    “阿玛——弘晙知道怎么改善大清国的沿海私家港口林立的情况。”

    四爷眉心一跳。

    脚步停下。

    “那——弘晙说说看。阿玛先说好,弘晙不得私自出手,今晚上也不许出门。”

    弘晙……

    “弘晙今晚上才不会出门。”

    弘晙阿哥的小心思让他阿玛说破,更为生气。

    “阿玛,弘晙一定能从根本上改善沿海的情况。”

    “阿玛你听弘晙慢慢说。”

    “嗯,阿玛听着。”

    四爷表示他真的是很认真地听。

    夕阳西下,小雨过后的广州城湿湿润润的,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一道缺角的小彩虹挂在西天边,和绚丽的晚霞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天地万物都是神清气爽,贪婪地吸收雨水的滋润,到处郁郁葱葱,水珠儿映衬夕阳光。

    弘晙阿哥呱呱呱一番话,将他的打算全说出来。

    “阿玛,弘晙看过地方志,知道沿海港口的变迁发展史。目前大清国沿海的港口,都是立足于乡族社会基础上,为了便利乡人、族人出海商渔贸易而自发产生。”

    “这些年随着开放海禁,港口贸易的发展,官府在自然条件优越、商贸往来密集,具有一定程度的公共性质的中大型港口,设立管理衙门和征税机构,其本质还是类似于前朝的‘钞关’,不是真正的国家港口……”

    大清国的港口,不光包括大中型商业贸易口岸,还有为数不少的时盛时衰、旋兴旋废的沿海乡村小港口。

    “数百条水道交错纵横,常年均可通航,岸线漫长、港口林立。”而这众多林立的港口,共同构筑成“广州港”“泉州港”“宁波港”……

    比如号称“三湾十二港”的“泉州港”,“泉州港”,只是沿海众多民间港口的统称。

    朝廷和当地官府几番下禁令,不许私自开港,不许私自贸易……都是无用,其原因,让弘晙阿哥来说,大约有三个方面。

    “我们的沿海海岸线漫长,可供出海船只停泊的湾澳海口甚多,当地的商民出海经商捕鱼,自然是在自己家乡的附近港口停泊比较方便,弘晙认为,在一般的情景之下,无须舍近赴远。”

    “阿玛知道,此为人之常情。”

    “朝廷对商民的出海管理鞭长莫及,无法在如此漫长的沿海海岸线实行有效的监督控制。弘晙认为,这不光是水师人数不够的原因,而是监督控制的方法不到位。”

    “嗯,上次弘晙说起的,在广州说话,在北京也可以听到的小机器,很好。”

    …………

    四爷气定神闲。

    但是弘晙阿哥不气馁。

    商民在自家附近的无名小澳出没,便于逃脱官府的稽查与商业活动的顺利进行,在这种情景之下,沿海自然而然地出现众多的湾澳港口。

    而沿海地区相对完善的家族组织与乡族势力,为乡人、族人的出海谋生提供了一定的乡族庇护环境……随着出海谋生的乡人、族人不断增加,以及时间的推移,一个新的小贸易港口就这样形成。

    肖家港消失,王家港淤积,林家港变成有官府驻军的官家大港口,柯家港出现……大清国的沿海,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发展。

    或就海港附近小港澳,轻舟分散出海,以就海舶转运;或勾结官吏,私造海船,自雇船工,满载货物,迳自往日本、吕宋、交趾等地;或侵占填筑,苛索来往商船……其瞒天过海,各有妙法……

    弘晙阿哥眨巴眼睛,看向他阿玛,他真的有办法。

    “阿玛,针对如此情况,弘晙认为,我们要做到三点。”

    亲阿玛“嗯”一声,领着儿子来到亭子里坐下,示意儿子接着说。

    弘晙……

    那个不服气。

    “阿玛,郑成功就是出身于前朝的大海商,弘晙也看过现在几大沿海世家的‘发家史’,其中有一个共同点。”

    “宗族为了便利族人的出海贸易,组织家族的力量,开发海港……比如,联合原来不同支派的人为一族,建大宗祠,下分几房几柱份……”

    长房——金埔、前埔、珠泽;二房——玉井、西湖、衍泽;三房——西霞、东埕、银炉、庭窟……带动其他各姓,开凿疏浚一条长2公里、宽60公尺的海港,使航道从村前经过。

    可见当地人对于控制商业贸易港口的决心与能力。

    而前朝海上郑氏家族,就是他们的榜样和动力。

    海船千百艘,纵行海上。府第亭榭楼台,雕梁画栋,极尽豪华。并引海水以灌,海船直通卧内。市镇之繁华,贸易之丛集,不亚于省城……其他小商者或借其势,才得航行无阻。

    弘晙细细地和阿玛分析他的“三点”,最后来一个总结建议。

    “朝廷在对外贸易港口的管理、控制与建造上的地位被动……弘晙认为,朝廷不光不能对民间的出海活动不时地予以禁止阻碍,还要提供良好的港口环境。”

    “要为商者提供更好的活动环境。混乱无序、缺乏诚信保障,商者们在经营活动中,当然会更加依赖于同乡族之间的交往与诚信。”

    “最后,最重要的,利益驱动这一点,不管是吸引其他乡族的商民前来使用,收取费用,还是其相关的事务如装卸、栈房等等众多的利益收入,弘晙认为,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

    弘晙阿哥一副大杀四方的架势,豪气万千,四爷……挺乐呵。

    “这要花多少银子?弘晙可有算过?”又是管理、控制与建造港口,又是建立商业秩序,又是“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四爷真不敢想象。

    但是弘晙阿哥信心满满。

    “阿玛,这花的是小钱。沿海税收上来,才是大钱。”

    “等到我们大清国的出海船只都换成机器大船,弘晙保证,任何私家港口都无所遁形,销声匿迹。”

    机器大船?四爷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