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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2回 地狱血满

    烈火成魔。花开九瓣。

    那漫天的虚无中,一身白衣的无常鬼,终于看到了,在他心脏里,红莲盛开……

    火光中,他眼珠冰冷,如寒冰,如地狱。

    谢必安如范无救一般,没有一丝人性人欲的对那鬼魂说“我便是魂飞魄散,也绝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东西。”

    鬼魂果然在他的恶语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梦,也终于要到了尽头。

    尽头处,他形如厉鬼,满面煞气,再也无法忍耐胸中滔天怒气,直欲杀之而后快!

    可鬼魂已随梦境结束自行散去。

    那模样,竟活像一场业火焚天,魂飞魄散。

    这个讨厌的、恶心的鬼魂,就这么如遭业火焚身,魂飞魄散似的没了。他的仇恨去了。

    他本该高兴。

    可谢必安怔愣在那里,眼看着梦中最后,那张脸,那个人,一点一点的在他面前,碎成灰烬,他忽然就感觉不到自己了。

    鬼魂的腿化为灰烬,他的腿便也失去了知觉。

    鬼魂的手化为灰烬,他的手便也失去了知觉。

    当鬼魂的那张脸,终于完完全全的消失……谢必安胸膛一震,一瞬间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跪倒在地。

    他好像,再也没有自己了……

    没有手脚,没有心脏,没有头颅。

    没有怨,没有怪,也没有恨。

    他还是个完完整整的白无常,地府的阴帅。

    可他好像已经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仿佛过去了一整个沧海桑田的时光,下一个梦境才终于到来。

    如是,他的所有知觉终于再次回来。

    可还没等他凝神去看这回梦中又是哪里,那些找回来的东西,一瞬间便如一把世间最利的刀锋,狠狠的插进了他的心脏!

    疼!

    好疼!

    可比这剜心之痛更叫他震撼的,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难道上一个梦境里,他看到那鬼魂烟消云散,胸腔中所遗留下来的情绪,竟是剜心一般的疼痛吗?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夫君,今日大喜,你怎么哭了?”

    绯红的软帐之下,金蝶戏凤赤金喜袍的姑娘,半是柔情半是怜惜的挨过来,倚在他的胸前,伸手去捧他的脸。

    夫君?大喜?

    他捂着心口,回过神来。

    入目是喜绣,怀里是娇妻,身旁是美酒,座下是暧昧了满天风月的红烛……

    原来他竟梦到了自己的大婚之夜么?

    金蝶戏凤,芙蕖映柳,是沉璧…他的第三个妻子,他最是孤苦可怜,最是善解人意的沉璧……

    他有多少年没有梦到过她了?

    一把搂住怀中温玉,他用全部力量,抱住他缠绵刻骨六十载的妻子,眼睫颤抖着“沉璧…沉璧……”

    原来这是个托付相思的好梦啊……

    可怎么,他的心脏还是这么痛呢?

    怎么他在妻子温柔的爱抚下,在她最痴柔的目光中,在他曾经无比沉陷的枕榻上,他的心脏还是这么痛呢?!

    这不是他的新婚之夜吗?这不该是他最温馨幸福的时刻吗?!

    他为鬼千载,成亲却只三回,因他虽善待众人,其实却不肯轻易动情,每每娶妻,则必然深爱刻骨。所以每一回的六十年,皆是夫妻恩爱,可称典范。

    可这一回,他怎么…就如此悲伤难过呢……

    是这梦境疯魔,是这梦境疯魔……

    他不断的念着,念着,搂紧怀中的妻子,一遍一遍的念着……

    美梦也好,噩梦也罢,终有尽时。

    饶是他再用尽了力气,妻子最终还是从他怀中消失。

    这一回,他来到了奈何桥下。

    滚滚的业川,在这梦里,比现实更加森然。

    在这几乎被赤红火光淹没一切视线的地方,他伸出手,摸到滚烫的奈何桥石壁。

    “走吧。”

    他听到背后有人这么说。

    “去投胎吧。”

    那声音催促着,又道。

    “喝了汤,过了桥,跳下轮回井,然后…”那声音停了一瞬,似哽住一般,好几个呼吸后才又开口,“然后再也别回来了……”

    这梦境就这样短。

    不过这么几句话,就要结束了。

    可也不知怎的,他原本木然的心脏,在眼前场景就要分崩离析前,猛地回过头来。

    他不知他背后的声音是谁,也不晓得那声音为何要催他投胎。

    可他那一瞬间,就好似被另外一个人控制住了身体一般,竟回过头来,凄然的说道“那你呢?你不去投胎吗!”

    梦境破碎了,他转过了头,但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人,没有鬼,也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他一个答案。

    在那之后的滔天梦境,就更加破碎了。

    谢必安抱着快要炸开的头,仿佛一叶扁舟,独行在雷暴漫天的大海中,随波浮沉,身不由己……

    他一会儿看见地狱,一会儿看见冥宫。

    他看见地狱时,地狱血满,满出整整十八层,如海浪一般,汹涌的漫过整片西境潘冢山。

    而本该制止这一切的范无救,他立在血海之上,眼看众鬼淹没,却只漠然冷笑。

    范无救冷笑着对他说“安安,你过来,你来看,你看这血海够不够宽,能不能一直往东流,盖过旧城,淹没冥宫?”

    盖过旧城,淹没冥宫?

    不,不…为什么…不要……

    他挣扎着,看见冥宫时,却又是花前月下。

    开的妖娆的红莲下,沉醉的冥王风流浪荡,拉着他的手,推他入“花丛”,一罐罐蜜酒,一叠叠珍馐,荼蘼之中,极尽奢华。

    那些娇嗔软语,那些红尘情仇……

    冥王说“必安,我们就这样一起在地府生活…就这样…永远在地狱生活……”

    是地府还是地狱?

    是说错了还是听错了?

    他迷茫着,又看到一浪接一浪的彼岸花开,荼蘼似海,而他一身白服,独立花间,好像这整片天地就只剩他孤魂至此。

    不是说要一起生活吗?

    人呢?鬼呢?都去哪里了?为什么要独留他一个?

    在这艳丽如血的花海中,他被荒凉环绕着,天旋地转间,又跌进万鬼狂欢的极乐大宴。

    这是阴间最盛大的狂欢,比武斗诗,选美争艳,美酒佳肴,终日不歇,所有的大人物都会与民同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