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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低呼一声,抬眸向前方的乡道看去——

    只见最前头走来两个衙差,皆是满脸喜气,一个双手捧着榜名,一个拎着锣咣咣直敲。

    一边敲一边嚷着:

    “兰州府院试头名案首,凉水村江州,江岳言!”

    庚子本名唤江州,字岳言,是下沿村开蒙的老师给他取的。

    他走在两个衙差后面的,一身青衣直裰,文质彬彬的样子。

    小妹眸光晶亮,挎着小包袱跟着他的身边,不敢离得近了,又不舍得离院儿,女儿家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村里人都来看热闹了,这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儿啊。

    凉水村八辈子地头刨食,终于刨出一个秀才老爷了!还这么年轻,又是小三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江家人迎面碰上了,兴奋的不得了,巧姐在边上叫道:

    “呀!来了,快、快放鞭炮!”

    她话音落,老二扛着一根竹篙往地上一插,把挂鞭架了起来——

    引火点着了挂鞭,众人捂着耳朵四散,噼里啪啦一通响,在漫天的红纸屑中,他们迎来了家里的荣傲。

    秦深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看着篱笆外鞭炮震天响,舞龙舞狮更加起劲卖力。

    而自己手里捏着只红封,穿了件竹青色的衣裳,与这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垂下眼睛,难以抑制的失落泛起——

    或许,血缘亲情是抹杀不了的。

    衙差们走到了江家人面前,一看老两口穿戴喜庆,笑得满脸褶子,就知是江家父母,便乐呵呵道:

    “给二位道喜啦!小老爷中了个案首,点了廪生,日后是有功名的人啦!恭喜恭喜呀!”

    说罢,准备递上手中的榜名。

    这个时候,他边上拿锣的,觉得不对劲儿,拐了他一记小声道:

    “你、你看他——”

    他下巴一努,示意往庚子身上看去。

    原是庚子压根没有往这里走来,他折身进了篱笆小院,走到了秦深的面前。

    隔着一步远,他撩袍跪下,给秦深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扬声道:

    “儿子无愧娘亲教诲,供我念书,现已考取功名,点了廪生!”

    秦深指尖颤抖,一时哽咽在喉,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摒弃了篱笆外头的一切喧嚣杂声,眼中只有跪在地上的庚子。

    他背脊清瘦,却俨然有了人的风骨,让她泪湿衣襟。

    念及第一眼见他时,他还是咯嘣豆子孩子心性,这会儿已然长成少年,气质清华。

    她伸手将人搀扶了起来,温笑道:

    “娘与有荣焉,快起来吧——”

    小妹感动到喜极而泣,她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

    报喜的衙差这才发现搞了个乌龙,竟认错了秀才爷的娘亲?

    心里不禁腹诽不已:

    ‘这帮人真是戏多,弄这些花头干什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害老子认错了人,丢了脸!”

    他从江爹手中夺回了榜名,涎着脸进了院子,躬身与秦深道: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秦深不会计较这个,她接过榜名,把手中的红封递了过去,笑道:

    “两位差爷辛苦了,请你们喝个喜茶,不如留下吃了饭再走吧?”

    两个衙差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

    “不啦,还有几家喜没报呢,就不多耽搁了!怎么好影响秀才爷和夫人吃团圆饭呢?这就走了!”

    秦深没有强留,欠身谢过,笑着送了他们离开。

    衙差一走,篱笆院外可就炸了锅了!

    江老爹气得脸色铁青,江妈哭天喊地骂了起来,若不是边上两个媳妇拦着,几乎要冲进院子撕了秦深。

    巧姐也脸色不佳,厉害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刺过来:

    “忘恩负义的东西,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亲生爹妈都在,去跪别人认作妈,狼心狗肺,真该叫一个天雷将你劈死!”

    “小的不懂事便罢了,大的凭着脸皮不要,也在抢一抢这秀才娘的风头!也不怕自己命薄受不起这一跪,隔夜就得暴毙,死了才好呢!”

    “我的儿哇——十月生下你,养你这般大,你丧了天良啦!”

    江妈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干嚎了起来。

    惹得边上相邻指指点点,看向秦深的目光不善了起来。

    他们不知其中内情,大约只晓得小五原是走丢了,后来寻回来的。哪里知道他是被亲生父母拉去落刀子换银子,银子没换成直接丢弃在了路边,生死不管!

    青木手里握着柴刀,立在院子边,离门就一丈远,他浑身紧绷着,若有人敢进院子欺负秦深,他会立刻冲上去拼命。

    毛大娘也气得肺炸,抄起扫把掂在手心,指着巧姐骂道:

    “烂了舌头的娼妇,你再骂一句我听听,老婆子今儿就要了你的命!”

    巧姐知道毛大娘的炮仗脾气,也知道她真干的出那种事,不情不愿的小了声,只骂她:

    “老不死的东西。”

    秦深问心无愧,站了出来,紧紧盯着江家二老,厉声道:

    “该遭雷劈的是你们!举头三尺有神明,糊弄自己不算,连天上的菩萨也要骗不成?说什么他是小时候走丢了,你怎么不说是被你丢在了路边!我丈夫捡他回家的时候,他只有半条命,瘦成了皮包骨头,吃了多少药才救回来的!”

    “你——你含血喷人!”

    江妈目光躲闪,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要强掰一句。

    秦深上前一步,语气冰冷:

    “你们还有脸了?我不来替他寻仇报复,已是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家里穷,要卖孩子,我见过!可孩子得了病,转手就丢路上叫他等死的爹妈,我没有见过!现在孩子出息了,又死乞白赖黏上来的,我还真是开了眼了!”

    巧姐见自己婆婆落了下风,心急了起来。

    她不愿落了口舌上的下风,顶了一句回去:

    “凭你一个人掰扯瞎说?大家都得信你不成?”

    冷笑三声,秦深开口道:

    “爱信不信,我不在乎——亲生的儿子不认爹妈,要给我这个后养的娘磕头,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有谱儿。”

    巧姐看庚子一直站在边上不说话,便绕开了秦深,对他采取柔情攻势:

    “小五,你怎么说话,真不认爹妈了?当年家里也是有说不出的苦呀!”

    庚子连正眼都没有给她留一个,只扶着秦深的手臂,轻言道:

    “进屋说话吧,走了一路我也饿了,咱们吃些啥?”

    最恨的恨,不过冷漠二字。

    他眼中没有江家人,漠不关心,不愿理睬,全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江妈哭得更大声了,不知是真伤心,还是觉得自己丢了老脸儿,没得活了。

    巧姐气得身子发颤,头一昏,险些站不住脚!

    她从未受过这般气,咬碎了牙,杏眸圆睁,把秦深恨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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