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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三十夜,等看管的侍卫吃酒赌钱去了,秦深才有机会从厨房溜出来。

    她解下了身上的攀膊,丢在了一边——

    看着煮好年夜饭的妇人们,聚在一块捧着落花生闲话家常,只等着到了时辰放归家去,她借口上茅房便小步子偷溜了。

    王宅大约有七八进院落,虽是一处大宅子,可比起朱门府苑还是差了些。

    她绕着抄手游廊穿过后花园,入一处月门,拐个身,便到了那二层高的阁楼下。

    四下环顾了一番,见没人瞧见后,她提起裙角,轻声蹑步的踩上了木头楼梯,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一路猫到了廊庑的窗沿下。

    趴在青砖窗台上,一点点抬起了头,她拿手指蘸了些口水,戳破菱格隙儿间的东昌纸,凑头瞄了进去——

    只见里头摆设古朴雅致,博山炉双孔出烟,袅袅升腾,一股熟悉的沉水香丝丝入沁。

    外间的圆桌上摆着年夜饭,都是厨房一道道精选做的给送过来的。

    屏风隔着内室,轻纱幔帐,挡住了其中的风光。

    不过她还是依稀能见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坐在妆奁镜前,对镜自揽。

    但是从这个角度,秦深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看到她挽着回心髻,云鬓乌黑,肤白胜雪。

    有些焦急,她踮起了脚,心里催念道:

    ‘拜托拜托,转过来看看脸……看一眼我就走啦!’

    身子前倾,重力压在了窗格上,只听咯噔一声细响,惊得她忙缩回了身子,躲到了窗沿下边。

    一阵静谧后,她还在庆幸没有被里头发现,却听里面之人缓缓开口道:

    “既抱着疑问来了,不如里头见上一见——看着天快要落雪了,喝杯热茶,暖一暖身子再走吧。”

    秦深没有动,里面也没有再催,两相对峙着,终是她落败了。

    她缓缓立起了身,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槅扇,轻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自己关上了,吱呀一声长音,托得她心里紧张起毛。

    “你、你是温琅琅?”

    她走到了女子的身边,隔着轻纱幔帐,缓声开口问道。

    那女子娇笑一声,柔软的腰肢轻摆,从绣凳上站了起来,扭头顾盼道:

    “我自然是啦。”

    “你、你不是——”

    秦深认出了她,她哪里是什么温琅琅,明明就是樊楼的老板娘,玉娘啊!

    心中一紧,她突然醒过闷儿来!

    这分明是卫槐君布下的陷阱,等着真正的温琅琅自投罗网呢。

    隔着轻纱,玉娘柔夷轻抬,一边摸上了妆奁镜后的机拓开关,一边盈盈回望,笑道:

    “你不是,又怎知我不是?琅琅,既来了,见过他再走吧——”

    她笑意泠泠,伴随着一阵机拓声,转瞬消失在了秦深的跟前!

    一阵冷风过,吹开了那袭幔帐,玉娘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诡魅笑意的卫槐君!

    秦深下意识要逃!

    可他的动作比她的意念还要快。

    她念头方出,人已被他揽住了腰,一个抛身扔到了床榻之上。

    天旋地转后,她脊背触上了柔软的褥子,锦床被香饼子熏过,是一股清淡的沉水香。

    只是这香尚未入鼻,已叫卫槐君身上的冷香掩住,顷刻葬在了他嚣张的怒火之下。

    “姑姑驻颜有术,十五年了,还是最初的模样,怎得不教一教我,恩?”

    “我、我不是!”

    秦深干涩开口,心里却在咆哮:

    卧擦,温琅琅是他姑姑啊?这孽缘还能情根深种,果然是卫槐君口味重!

    只是她这趟飞蛾扑火,着实被自己的好奇心给害惨了,本就是一模一样的皮相,连额头伤疤也复刻了一道,现下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卫槐君眸色深深,幽暗的内室中,唯有一盏昏暗的灯,立在床边的梅花小几上。

    身下之人虽然乔装过一番,可心犀牵念之下,他本能觉得就是她!

    况且他一向自负,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

    掌心中,是她圆滚滚的腰际,他眉心一拧,解开了她的束腰。

    “喂、喂!”

    “别动。”

    他冷声打断了她,用巧劲儿弄下了缠在她腰际的布条,看着里头并没有受伤,才缓了几分颜色。

    不过既然腰际的劲儿松了,胸前的大馒头自然也藏不住了。

    秦深眼巴巴看着它们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卫槐君的手边,她尴尬抬眸一笑:

    “那个督公,你饿么?”

    “……”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想到了什么,她立即丢开了馒头,然后掏出了衣领中的玉坠子,想要用它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秦深——”

    他认出了玉坠,周身泛起了刻骨凉意,那悠长的尾音带着可怖的愠火。

    秦深感受到了寒意,忍不住咕咚,咽下了一大口唾沫。

    卫槐君眸色隐忍,他还是不相信,身下之人并非温琅琅!

    唇抿成一线,他伸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想要诊看她的脉象——

    他心中有数:这五年来,整个九州不可能出现一朵依米花,所有西域商队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如果温琅琅尚在人世,身上必定残霜未解。

    可指腹下传来的脉象,虽然虚弱无力,却不是中了残霜毒的缘故。

    她……真的只是秦深,而非他心念之人吗?

    卫槐君恼怒中带着无边的失落。

    世人皆道,东厂督公卫槐君,是个摒弃了七情六欲的寡情之人,可唯有他自己明白,那份寡情,不过是故作姿态的伪装,是逞强,是欲盖弥彰,是按耐不住的相思惆怅!

    五年等候落空,他负担了太多情绪,几乎快要喷薄而出了!

    ……

    卫槐君开了锢在她腰际的手,他站起了身,立在床沿儿边,缄默不言。

    他的背影隐在昏暗之中,透着不与人言的浓重伤悲。

    秦深拢好了自己的外衫,轻声缓步的下了床榻,看了卫槐君的背影,亦如往日文琅,她心里也像堵了一团棉花般梗塞难受。

    既来了,见了面,她也有许多话想问问他。

    凑近了一步,她斟酌着开口,先解释道:

    “抱歉,我不知这是你为了寻她设的局儿,我只当她出现了,想来见一见她,毕竟我与她——呼,算了,是我让你空欢喜了。”

    卫槐君身形未动,只是余光瞥了过来,看着她的侧脸,眸光隐动。

    秦深未察觉,只一昧低头与他说话,她犹豫很久,才咬了咬牙问道:

    “当日我掉下山崖,被一户船家救了性命,这几日才缓过来……我、我知你耳目众多,就想问问……你知西林院子众人去了何处?虎子可在你的地方?”

    “与我何干?”

    他寡淡开口,不带任何一丝感情。

    秦深气了泄了大半,心底还有一桩事儿令她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是相思在牵肠挂肚。

    她鼓起了勇气,抬眸对上了卫槐君的目光,薄唇开阖,吐出了文琅的名字。

    “那——还有、还有文琅,他还能再出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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