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的闷雷声从遥远的海尽头传来，背后的大海开始海潮声阵阵。阴沉了这么久大雨还是要落下来，史蒂芬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把手机放回兜里，抄了一条近路走回校。
在悉尼生活了几年，虽然除了执行任务，平日少于出校，但还是把学校周遭的路况摸清楚了。这也是必然的，来悉尼的第一年，他就对着地图记忆悉尼的地形，甚至把每个街距都标注得明明白白。执行任务时他从不慌张，却羞于一般的问路。
他这种人，是不愿和其他人有交流的。
小路虽然近，还是难走，尤其是最近悉尼总是在下雨，没有铺就水泥的路面就会变得泥泞。史蒂芬从狭窄的墙体之间钻出来，一脚迈进了潮湿的泥土里。不远处橘色的路灯影影绰绰，他知道，前面就是马路了。
这条路他走了很多次。
史蒂芬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他没有激发天赋，却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即使没有神赋，史蒂芬的听力也比常人好很多，那是在旧金山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磨练出来的。此刻喘息声，沉重的脚步声，低沉的说话声，都从前方黑暗的小巷传了过来。
他转过拐角，半个身子藏在墙体后面。
离史蒂芬十米远的高墙边，几个年轻人在对一件衣服推推搡搡，把衣服挤到了墙角边。他们清一色的黑色短袖，有几个还头戴着鸭舌帽，史蒂芬知道他们，悉尼也像世界上所有的城市一样，每个街区都有这么几个恶霸，专门在深夜找一些落单的倒霉蛋。史蒂芬知道他们平日里的所做所为，但此刻心中还是惊讶万分，不知道他们欺负一件衬衣意义何在。
眼睛适应了黑暗，史蒂芬才恍然大悟。衬衣里面还有一个人，只不过太黑了，又因为惊恐，紧闭着眼紧闭着嘴，就和夜色彻底融为一体了。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孩，身高大概一米八，高高瘦瘦的，五官端正，富有棱角，但很难说帅不帅。史蒂芬是没有帅的概念的。青年们围成一圈把男孩挤到中间，其中一个很明显是那几个家伙的头儿，他大手一挥小弟们就分开了，其中两个按着男孩，把他的身体往下压。
史蒂芬认识这个自称为头儿的家伙，也知道他在方圆几平方英里内家喻户晓的恶趣味。正是这种恶趣味，附近街区所有的男孩见了他都绕道走。此刻他动作潇洒地拉开了自己牛仔裤的拉链，随着阴险的笑声响起，花内裤就露了出来。
史蒂芬身体动了动，因为偶尔会深夜出门，他也见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只要被围起来的不是自己，他也就看一眼走开了。他不是个多么有正义感的人，热衷打抱不平。但史蒂芬看清男孩的第一眼，他觉得男孩有些眼熟。
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史蒂芬想啊想，可想不起来。这对他来说是很不常见的，因为他有极佳的记忆力。很明显的一点，男孩不是本地人，应该是亚裔，日本人么？还是中国人？史蒂芬也搞不清楚。他好像没有和日本人或者中国人有过交集……但就在他想这些事的时候，他已经决定要救他了。
他把手机和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矮墙上，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管这种事。那几个青年显然没意识到有人站在他们后面，自己嗨得不亦乐乎，史蒂芬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总不是要走上前，拍拍那人的肩膀吧？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他记忆里的父亲就像个黑夜里的影子，无处不在，却从不作声，如今他也成了那样的影子。
他似乎越来越像父亲了。本来小时候的他还是一个阳光开朗外向的孩子，会主动地跟邻居家麻花辫的女孩打招呼，邀请她一起在泥泞的小路上修建堤坝。父亲死掉之后，他的处事风格越来越和父亲接近，他越来越沉默，那种沉默也像是父亲。
“嘿，哟，放开他。”史蒂芬用了最街头的方式，模仿得有模有样。
几个青年警觉地回头，满脸惊异，惊异了每两秒，忽然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他们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才发现只有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站在那里。史蒂芬这才发觉有两个人手里是有武器的，两根长长的铁棍，棍子上带着密密麻麻的倒刺。他们就像猎手看猎物一样看着他。
“我见过你，”头儿力排众人，站在史蒂芬面前，“你开一辆路特斯，没错吧？喜欢在半夜开着车到处跑。”
“没错。”除了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史蒂芬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错的车，兄弟，”头儿把裤子拉链拉上，还原地蹦跶了两下，使链扣完全归位，“怎么，今天没开车出来？”
史蒂芬摇摇头，“没有。”
“怎么？”头儿看起来对车子很感兴趣，要比对史蒂芬本人要感兴趣许多，“开太快，撞坏了？”
“没撞，”史蒂芬摇摇头，“但那不是我的车。”
史蒂芬说着看了看表，心里不禁有些急，他答应了哈耶克二十分钟回办公室，如今时间不太够了。他本来以为双方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的，这样很好，速战速决，却没想到对方和他聊起来了，好像老朋友一样。这让他有些疑惑，在街头和混混斗殴领域他还是个新手，无法摸透对方的套路。
“我不管是你的车还是你老爸的车，兄弟，我注意你很久了。”头儿往前走一步，咬着下唇，“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从你那辆车里出来……兄弟，我看过你在网球场打架，身后很好，不如交个朋友？”
“交朋友？”史蒂芬彻底搞不懂状况了。在今天之前，从来没人想过要跟他主动交朋友……对方还是个流氓。
“对啊，朋友，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头儿很殷勤，“那么朋友，你看，今晚上我们有客人了，不能陪你。天不好，要下雨了，咱双方都快点儿……所以，自便吧。”
头儿转身朝他小弟们走去，所以人都转身，不再理睬他。
“那就快点吧，我时间也不多，你让他走。”史蒂芬指指角落里的男孩。
“兄弟，我们不想起冲突，你也未必想趟这趟浑水，”头儿又回头了，朝史蒂芬走过来，“所以，别多管闲事。”
“我就管了。”
头儿紧抿双唇，气得摇头晃脑。其他人则一步一步朝史蒂芬走过来，他们也跟着老大摇头晃脑，身上的金属挂饰叮当作响。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